万老头赔笑说着好话。
按这里的习俗,女方办酒用的喜猪是男主当天送过去的。
如果今天这猪杀不好,两家的喜酒都没法子办。
本来,张康平如今是不再帮人杀猪了,赚不到几个钱,还又脏又累。
他倒不是怕脏怕累,却是怕弄得一身污招了安安的嫌。
可乡里乡亲的人家这样求过来,又是娶媳妇的大事,还真不好推辞。
正要开口答应,然后收拾一下就跟老万头走,却听得外面刚进来的安安说道。
“可以啊,这乡里乡亲的自然是要互相帮助的。但是,我康平哥不上门去的哦,你们也知道,宁家大公子给了我们康平哥好多活计,一来一去的耽搁工夫。你家若是要杀猪,就将猪抬过来,就在这院子里杀,杀了再抬走,免得我康平哥跑来跑去。”
老万头这时只愁找不到人杀猪,哪里还管在哪杀。
再说了,他们家要办喜事,眼看着正午的太阳要往边上歪,等他带着张康平过去,这杀喜猪的吉时说不定要过,沾上什么晦气就不好了。
可若抬过来杀,再抬了肉回去,就不存在杀生晦气冲撞亲事一说了。
老万头急冲冲的出了门,吴婆子过来一戳安安脑门。
“你这丫头,是不是有点傻?让人将猪抬过来杀,又要赔柴伙烧开水不说,一会指不定要将院子里弄什么乱七八糟的样子,更费工夫收拾。”
安安懵懂的眨眼,“啊?”
然后,将视线投向张康平,很是愧疚,并不是无心之失的愧疚,而是她又利用了他对她的好,很是诚心的道歉,“对不起啊,我又做错了事。”
这件事之后,她一定会好好的弥补他。
不过是将院子弄脏点乱点,有什么关系,张康平摸了摸安安的头,“没事的,你高兴就好。”
安安惴惴的道,“我……我不过就是想看看杀猪……我……我从来没看到过杀猪……”
她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很牵强很苍白。
可旁观的两人却是信了。
张康平笑:“你胆子倒是不小,一会别吓哭了就好……”
吴婆子瞪眼,“有你这样的姑娘吗?一会儿要看猪配种,一会儿又想看杀猪,这……这日后看哪里有人敢上门来求娶你……”
没人娶我娶。
张康平看着安安的眸光越发的温柔。
……
*
作者有话说。
安安:“我不过就是想,当着黑猪的面杀猪。不知道那程四会不会崩溃啊?”
程四:“……”老子早就崩溃了。
正文 第344章 认怂
安安却是不会轻易的叫吴婆子给调笑了去的,笑着反驳,“哼,没人娶更好,我正好等我的盖世英雄从天而降,带着我踏上五彩祥云……”
吴婆子来的时间不短,自然是听过安安那盖世英雄之说的,当下里,又是一阵埋汰。
安安去不再理会她,拉起张康平。
“你,还不快去磨刀,小心一会杀不死猪,反倒被猪给踢坏了。”
说着,又指使吴婆子去烧开水,而她自己则开始收拾院子,将花花草草搬到边角处,好空出一大片空地来杀猪。
当然了,她做这一些,也不可能放过程四的。
一边清院子,一边还在那里打趣着说,“今天杀的是别人家的猪,等明儿个看熟了正好杀自家的猪,猪腿做成火腿吊起灶上熏,猪头……”
她一样一样的打算,甚至还站到猪圈那边,指着程四的各个器官,说起如何做好吃,只说得自己口水流的样子,而程四却是瑟瑟发抖。
张康平刀快就磨好了,看她说得口水流,玩笑的将刀拿了过来,做样子在程四身上试,“要不今天就将这猪杀了给你解馋,也免得你见天的惦记,哈哈哈~”
有刀在背上蹭过,猪程四的腿当时就软了,眼也直了。
安安在一边笑得花枝乱颤!
这边收拾得差不多了,那边,锣鼓喧天的万家,也让人将猪给抬来了。
猪头上还扎着红。
几人都是在院子里说着话,那边黑猪竖着耳朵听,当然知道院子里是要杀猪。
若是从前,他听说哪里要杀猪也会想看看热闹,弄碗新鲜的杀猪菜吃的。
可如今,他自己是猪,听到说要杀猪,再听那边猪直哼哼,院子里的磨刀声,再又想起安安先说的要将他排骨做什么菜,腿肉做什么菜,他背上就一阵冷汗一阵冷汗的往外冒。
绑着的那只猪在挣扎哼叫,程四的心就一抽一抽,就好像那刀子是在他的身上划拉。
偏安安并不放过它,还在一边吃着瓜子给他解说到了哪一步。
“这猪啊,就是人间一盘菜。”
她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指着程四说笑。
“前世不修,今生变猪,你既然变了猪,那自然是前世不修干了天地不容的大坏事。不过,你放心,很快就轮到你了,你这生也就快完了。”
“当然了,这辈子完了,下辈子,你还能不能当人,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主要吧,是看身上的罪孽赎干净没有,可别是干了什么欺师灭祖的事,还死不悔改,那可是要永生永世都要轮为畜生道的……”
安安说话间,那猪在一声凄厉的嚎叫之中断气。
程四眼睛发直的同时也昏了过去。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猪槽里,堆着一堆猪草,猪圈外也没有一个人。
可是,他却没有去咬绳子,企图逃走。
而是,默默的爬了过去,张开嘴开始吃起了猪草。
边嚼,边落泪。
他眼睛里已经完全没有恨和狠意。
欺师灭祖?
永生永世都轮为畜生道?
他一边吃,一边想着之前那个叫安安的小丫头说的话。
正文 第345章 五年前
天上下起了雨,一丝一丝,和五年前的那一天的天气如出一澈。
含泪嚼着猪草的程四,不自觉的想起了五年前。
五年前,阮靖云的画作在安南颇有几分名气,当初的他,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刚成亲的他,对学问没什么兴趣,却很是喜爱作画。
本来以他的年纪是不会再随意拜人为师的,可他看了阮靖云的画作,很是倾慕,便托了人拜了阮靖云为师,和几个十岁左右的学弟一起,每旬过来上课,上五日休一日……
那时,有个人常来找他玩,并和他说,阮靖云明着教你说你有绘画天赋,背底里却对你呲之以鼻,不然,为什么学了这么久,都只学些基础的东西,上等画技一点皮毛未教,分明是将他和那些十岁左右的小孩子们放在同等位置上糊弄于他。
那人还说什么当初阮靖云教他只是因为他们家出得起钱,年少自诩有几分才气的他当场就气得不行,过去质问先生。
先生严历的批评了他,说他心浮气燥,根基浅淡,打好基础方能大有进益,那时的他,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如今想来,却是不禁黯然。
不管先生说得对不对,他确实是心浮气燥了,而先生也确实以师礼相拜过的,是实心实意的教过他学习画道的。
就算出事那天,先生喝了点酒有点疯巅的样子看着他很是怕人,就算那人告诉他说先生怀疑他与师母有染想对他不利,可先生到底并没有伤害他,而他却……
他真的不知道那刀是从哪里来的。
也不知道,那刀是怎么到的他的手上。
更不知道,那十几刀是怎么捅下去的。
他清醒的时候,先生已经倒在血泊里了,他吓懵了。
又是那个人帮他善后,告诉他,他不过是自卫,告诉他,姓阮的是罪有应得,告诉他,他的样子很是英武,还说……
这些年,他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可……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便算先生怀疑他与师母有什么,可他没做过什么,顶多让他打一顿,赶走,又能如何,他为何就那般的冲动?
说来,也真的是报应呢。
自那之后。
他也毁了。
再也没有画过画,更没有看过书,想当年他也是风流才子,如今却只是一个只会喝酒吹牛的粗鄙汉子。
这样的人,难道不是当年,他最最看不起的人吗?
他却听信了那人的话,不但不知悔改,还一次次扭转事实吹嘘抹黑先生,终于弄得天怒人怨,轮为了畜生道了。
其实这么多年来,他心底何偿没有后悔。
不然,也不会一次次的说那些来麻痹自己,说服自己是对的。
也不对一次次的喝酒买醉。
这么多年,他行尸走肉。
既然错了,就要赎罪,只是,他已经没有了赎罪的机会了。
这一身的猪肉,只怕是赎不了那欺师杀师之罪的了。
漆黑的夜里,天上下着雨,一只猪不睡觉,仰望着雨夜根本不存在的星空发呆,怎么看怎么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