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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男主退亲未婚妻以后 (白日上楼)


  “你便是郑菀?”
  郎君的声音很好听,如清风拂竹林,玉磬落潺溪。
  “你又是何人?”
  郑菀睁着一双水眸,抬头往上望,未及看清,便觉眼如针扎一般疼,扑簌簌有泪落了下来。
  郑斋强撑起身体,将女儿挡在身后:
  “崔望!从前种种,错不在小女,若你有怨,冲老夫一人来即可。”
  “怨?”语声似带疑惑,可便是这疑惑,也是极淡的,与他冷淡冰寒的气质如出一辙。“不过如此。”
  浅叹被风一吹,一下子便散入了这茫茫雪地里。
  郑菀下意识眯起眼睛,不过瞬息,那位冷郎君已经走远了。极目远眺,只能看见宽袍一角被风轻轻拂起,长长的乌发披散下来,堪堪一个背影,便已让人觉得宛若谪仙临世。
  “阿耶,那是崔望?”
  提起崔望,郑菀下意识想起那还未长成的少年郎。
  一身青衫灰扑扑的,不知被风尘浸了多久,连脸面都模糊了,可她依然能忆起那双眼睛,灼着恨意与轻蔑,晶润剔透,漂亮极了——如她平时最爱弹着顽的黑玛瑙。
  如没记错,当年那个拿着一枚破玉佩,就敢拦她车架,向她堂堂荥阳郑氏女儿提亲的小乞丐,就叫这个名字:崔望。
  她还当场赏了他一顿板子,道了一句:“痴心妄想。”
  郑斋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崔氏小儿如今已被圣主封为国师,乃我大梁上上客。”
  郑菀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方舒缓下去的心绞痛,以前所未有之势席卷而来,她捂着心口,只来得及喊上一句:“阿耶,我疼。”
  人便软软地滑了下去。
  郑斋唬了一跳,慌忙用手去接,可双膝早因久坐没了知觉,直挺挺地也跟着一块倒了下去。
  一阵兵荒马乱里,镙黛尖叫了起来:
  “娘子!娘子!大人!快来人啊……”
  郑斋挥手:“别管我,速速去请太医!”
  羽林郎们也赶了过来,眼看郑小娘子脸如金纸,气若游丝,慌得立时拍马去寻太医,不到半盏茶时间,就裹着太医飞奔而来。
  这时,郑菀已经被好好地安置在了辇车上,太医过来掀眼皮、验舌苔,诊了半天脉,才拱手苦着脸道:
  “小娘子无病。”
  “如何会无病?!我儿喊疼。”
  “小老儿无能,实在查不出小娘子所犯何病,不若回府躺上一躺,明日再看?”
  郑斋若有所思地看着满头大汗的太医,挥挥手,让镙黛和太医跟着马车一块将女儿送回了首辅府。
  当夜雨疏风骤,大雪将院里的青松压弯了腰,郑菀就着这风声雨声,做了一整晚的噩梦。
  她梦见自己活在一本书里,书名为《剑君》。
  剑君的名字很巧,也叫崔望。
  崔望也有个未婚妻,荥阳郑氏嫡支最末一辈,郑菀,字清芜。


第2章 心上人
  郑菀在做梦。
  梦里迷迷糊糊的,一会成了郑菀,一会又成了崔望。等梦醒,窗外已是天光大亮,廊下细笼子里的绿鹦哥在一个劲儿地唱:
  “菀菀安好,菀菀安好。”
  “什么时辰了?”
  郑菀翻了个身,却见床边黑压压坐了一个人。
  昨日还在安雎门外跪着的父亲已然回府,他新换了一身家常衣裳,面色颓唐地对着琉璃净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看了眼斗橱上的滴漏,巳时三刻。
  “阿耶。”
  郑菀直起身来。
  郑斋这才反应过来女儿醒了,忙往她身后塞了个大靠枕让她倚着:“菀菀可觉得好些了?”
  “无事了,阿娘呢?”
  “我家菀菀受苦了。”
  他摸了摸她脑袋。
  郑菀没觉得苦,脑子里还在过着从昨夜开始,便连绵不断的梦。
  她从未做过这种梦,梦境大都是支离破碎的,可这个梦不是,它连成一片,逻辑自洽,构成了崔望的整个人生。
  她梦见自己活在了一本叫《剑君》的书里,不过,书的主角不是她,而是那个博陵崔氏子,崔望。
  崔望一路披荆斩棘,直至一剑斩天,最后成为与天地同寿的剑君。
  剑君一生波澜壮阔,瑰丽雄浑,爱慕者众,而她郑菀,不过是他最初那个毫不起眼的凡人未婚妻。
  如书中所见,她父亲一月后便会获罪丢官,流放三千里。流放途中,母亲抑郁成疾,一病不起。
  而她堂堂一位名门贵女、上京第一美人,在失去权势的庇佑后,迅速零落成泥,连最下等的兵士都可以肆意践踏凌辱;等到流放地与父亲合力杀死兵士,却又因难耐蛮地苦寒,爬了镇守床,终被折辱而死。
  父亲怒斩镇守,纠集旧部,打着“诛妖邪、清君侧”的旗号起兵造反,可还未拔营,便被崔望一剑斩杀。
  所占不过短短十几页,却写尽了她郑菀荒唐而屈辱的一生。
  “菀菀,菀菀。”
  郑斋关切地看着女儿,但见她素来明澈如秋水一般的眼眸泛起涟漪,好似遭遇野兽惶惑茫然的林中幼鹿,不由压低了声,“菀菀?怎么了?”
  他以为女儿还在为他昨日被罚跪安雎门之事后怕。
  “阿耶,女儿做了个梦。”
  郑菀揉了揉额头,“我梦见——”
  她张了张口,发现什么都没说出来,好似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阻止她对外透露梦境内容。倘若之前郑菀还半信半疑,这下几乎信了个九成半。
  还剩半成,有待验证。
  “阿耶,你信不信我?”
  郑斋看着女儿忽而板起的晚娘脸,连连点头,劝哄一般:“信,阿耶信,菀菀说什么,阿耶都信。”
  “阿耶!”郑菀鼓起脸,“女儿说正事呢。”
  “好好好,菀菀说,菀菀说,阿耶听着,阿耶听着。”
  郑斋对着女儿,是一点儿都树不起一国首辅的威严。
  郑菀笑看着他,眼里却有了水光。当时春花已烂漫,可父亲却身首异处,埋骨荒坡。他阖眼前想的,究竟是什么?
  他躺在那儿,冷不冷?
  有没有想起阿娘,想起菀菀?
  郑菀眨了眨眼睛,眨去眸间那一点儿水意,掀被下床,趿拉着脚上的毛毡鞋径自走到窗边。
  推开窗,正午阳光正炽,积雪渐融。
  郑斋不赞同地看着女儿:“天冷,当心着凉。”
  郑菀双手收到袖笼里,望着屋檐处的积雪:
  “阿耶可还记得女儿三岁那年,城外突发的大雪?”
  “记得。”
  郑斋忆及旧事,面色不由凝重起来。
  “记得便好。”郑菀弯了弯嘴角,眼里却殊无笑意,“与那年相同,不,更可怕,我郑家满门将有灭顶之灾。”
  “菀菀,休要胡说。”
  郑斋拉长脸。
  “申时后,礼部将会送来圣主御笔亲撰的退婚书,同时,荥阳老家那边的报丧函也将一同到府。”
  “报丧函?”
  “是三房的二叔,二叔霸人妻室,那女郎性烈,直接拿剪子捅了二叔,二叔血尽而死。”
  这也成了书中起底郑家滔滔罪业的头一桩。
  郑斋面沉如水。
  三房的老二确实风流了些,府中姬妾成群,最好熟妇。他亦曾经去信警告过。只是这些腌臜事,从来都瞒着他的乖乖女儿,如何会突然提起……
  “阿耶,此事若不幸被女儿言中,便证明女儿所言非虚,我郑家确有大祸临头,阿耶以后务必听菀菀的,可好?”
  若未说中,自然是皆大欢喜。
  郑斋沉默半日,临出门前,才终于丢出一个“好”字。
  郑菀便坐屋内等。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长了拇指大花苞的山茶花全被打落枝头,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镙黛站在廊下,指挥着仆妇们洒扫。
  温软的阳光倾泻了进来。
  郑菀眯起眼睛,视线穿过黑沉沉的砖瓦,落到遥远的皇城一角,那儿有红墙碧瓦,有翘角飞檐,分明是宏伟的天家气象,可她却嗅到了山雨欲来的萧瑟和肃杀。
  起风了。
  “啪——”郑菀起身,合上了窗子。
  ——————
  “小娘子,小娘子,老爷请你去书房。”
  比郑菀预料的还早,申时未到,退婚书与报丧函便被人从上京城的一东和一西,一道送进了首辅府。
  唯一的区别是,前者走的正门,后者走的角门。
  礼部左侍郎拿着退婚书,大摇大摆地进了正门;而荥阳老家的三房子侄,畏畏缩缩地进了角门。
  两人不约而同地带来了一则坏消息。
  郑菀进门时,两封风格迥异的书函便一左一右地摊在书房的长桌上,郑斋坐于桌后的八仙座上,眸光炯然。
  “菀菀,都让你说中了。”
  郑菀拿起退婚书和报丧函,逐字逐句看过,心中再无任何侥幸。
  当今圣主的朱笔御批,她从未见过,可那勾撇横捺之状却与梦中所见分毫不差,连斥责的语气都一般无二。
  而盖有郑氏老族长印章的报丧函上……
  “你三叔确实死了。”
  郑斋语气沉郁,“我已派管家随人同去荥阳,送上一份丧礼便算全了情分。他有此下场,也是因缘果报,菀菀不必伤怀。倒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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