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靳这字条为何让江茗如此生气?
原因无他,字条上面一共写了三件事。
一是听闻江茗和殷楚大婚,莫赫离从北胡送了贺礼来,放在了延庆道附近的寿谦票号分号,里面是风滚玛瑙串成的一条链子。当日便跟着寿谦票号传送账簿的马车上了来华京城的路。
这对江茗来说并没什么。莫赫离在华京城的时候没接触过什么人,三人又有过些机缘,送也无妨。
稍稍往深处想,也就是说明华京城的事儿,北胡的人都知道,而且消息得的很快。不过这和她没什么关系。
二是乔靳说明自己想要趁着夏季风来之前,去闽州的事情。
闽州那头确实需要人去看着,若是自己不去,乔靳便定然要去的。这也正常。
唯有第三点,便是江茗在账簿上圈的那些红。这明显就是北胡那边的人在趁机换取文钱熔铸兵器。自己发行交子是要做什么?便是为了减少这事情发生!
因这事情毕竟有些私心,与乔靳明说不便,是以一直未同他说清楚。但昨日让飞浮与他所说,各个票号当中的现银、铜钱、铁钱的数量是有限的,若此行径继续下去,寿谦票号里连个铜板都没有,谁愿意来?他便应该能够理解这其中的问题所在。
可他呢?说的这是什么话?
——因各地文钱、铁钱发行熔铸皆归巡抚所管,若是寿谦票号分号里不够,也可拿着官银去衙门换取。
江茗缓缓的吐了一口气,你这不是源源不断的让当地衙门给北胡送兵刃去吗?
更何况,铸造钱币一事,关系到国家兴亡安危,关系到百姓生计,更关系到各个商行,怎可说的如此轻飘飘的?——不够?不够让他们再铸去就是。
如今北胡持续在寿谦票号换铜钱,寿谦票号吃得下,所有的事儿便在寿谦票号这里结了。可等到寿谦票号吃不下,伸手去管官府要新的,那引出来的事情就多了。
铜板铸的多了,但这市场上所卖的东西总是一样多的,钱币多于市场需求,货币便会贬值,物价会上涨,就是所谓的通货膨胀。原本三文钱能买一碗小馄饨,通货膨胀之下可能只得买半碗。
北胡不停的换铜钱,这通货膨胀就会越来越严重。钱不值钱了,自己之前辛辛苦苦赚的银子凭空蒸发,谁受得了?
再往朝廷里面的方向想。寿谦票号发行交子,之后还能撇的清。若是就这么成了北胡换铜板的助手,日后怪罪追究起来,谁能担起?
担的不是皇上的雷霆震怒,不是朝廷的奚落,而是成了战争的帮凶,铸造那些兵器的炉子!
江茗虽做生意从人口袋里掏银子,但每家店铺每个营生都是一点一滴认认真真做下来的,一点伤天害理的事情都不会做。她占得是现代人的商业先机,而不是把自己当成一个贪得无厌弄权夺利的巨贾。
乔靳可以说是江茗的半个徒弟,都是她一手教出来的,所以当他说出这样的话,无视规矩无视民生的时候,她才真的生气。
江茗纸条上将乔靳怒骂了一顿,说清利弊,让他自己好好想想该如何做。
飞浮在旁见江茗当真是气的不轻,又说道:“小姐,别气了。乔靳说了什么我是不知道,您就骂他一顿便是。您现在受了伤,还是先好好养着。”
“说到这个我更气!”江茗气的脸涨得通红,但声音还是压着的:“当时卖软甲的人怎么说的?百步穿杨都射不穿!今天这人那么近扔了把破剑过来,我就差点被捅个对穿。他还敢卖那么贵?!是不是拿了个假冒伪劣给我?等我下次出海,让我看见这个人,我非把他摊儿砸了不成!”
“小姐。”飞浮表情严肃:“飞浮有句话要问您,您可得好好答我。”
“什么事儿?”江茗吞了下口水。自己早就看出来飞浮有事儿要问,还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儿,自己东拉西扯想要含混过去,结果她怎么还记得?
大夫配的药膏送来了,殷楚想要拿进去,让飞浮帮江茗上药。可刚走到门口,手尚未推到门板上,就听见里面飞浮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小姐,您是不是喜欢上世子殿下了?咱们,是不是也不回临安府了?”
殷楚的手停在半空,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他也不知道,自己希望听到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更!!!锁定频道!不要换台!
对了,茶茶说的这个万两银子的梦,是什么!就是之前关于楚楚的那个唱曲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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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三更)
孙喻为了让昭南王府看起来没那么破落, 让新进门的世子妃住的舒心,把原本凹下去的一块地改成了池塘, 移栽了藕根。
随着天气渐暖, 小小荷叶都冒了头, 轻轻巧巧的浮在水面上。几尾锦鲤围着柔嫩的叶茎打转嬉闹,荡起一团团的涟漪。待到盛夏, 这里便会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日头越来越长了, 黄昏的余晖洒在院落当中。自打江茗来了, 府里的一切都在改变。原本有些死气沉沉,如今却多了些生气和活力,连孙喻常年严肃的脸上都添了神采。
人这日子,一旦有了期盼,活起来就轻松许多。
可也牵挂了更多。
因这牵挂, 因这期盼, 便会生出“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
殷楚转身走到院中。他伸出手去,宽大的衣袖垂下,晚风痴缠,盈入袖间, 将衣袂鼓起。殷楚握了下拳, 再张开,手里什么都没有。
江茗的答案是什么,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此时的她便是掌心的风,握不住,留不得。就算造起一座金屋, 也无法留下风的脚步。
殷楚知道。
但自己心里有期盼,也牵挂她,那便应如她所说——一往无前。
怜莺端着食盘匆匆走来,见到殷楚站在院中,便来行了礼。殷楚“嗯”了一声:“去吧,世子妃该饿了。”他将药瓶放在怜莺的食盘上,嘱咐了用法之后便走出了小院。
怜莺迷迷糊糊的进了屋子,将食盘搁在桌面上,这才说道:“世子刚才就在门口呢,看那神情好像有点严肃。”
江茗和飞浮对看了一眼,江茗扫了一眼那餐盘:“快!夹一筷子糖拌西红柿给我!多沾点糖!”
“也不知道是在吃糖还是在吃西红柿。”怜莺嘴上絮叨,但仍是夹了一块西红柿,将正反两面都沾的满满的:“小姐,您一点也不关心世子殿下吗?”
江茗一口咬住西红柿,腮里面的伤口刺的她直皱眉,含糊说道:“他没我关心也长这么大了啊,难不成现在突然变回小孩子了?”
…………
翌日,因着江茗两日没去晋江书社,落苍院主的新书卷没个消息,加上攒了两日的收稿,丰弗便来昭南王府寻她。
江茗正在院子阴凉处坐着,吃着新下来的桃子,一听丰弗来了连忙让人将她请进来。
丰弗依旧是一身清淡装束,她眉毛细长,嘴唇偏薄,说出来的话又总是有些直接,便时常给人高傲之感。怜莺在江府待大,见惯了卫氏那柔软性情,也体会了江宛的阴柔,头回和这般贵女打交道,心里有些忐忑,站在江茗身旁,大气都不敢喘。
江茗倒热情,让飞浮去搬了木椅,拿了竹签儿,递给丰弗:“吃桃子。”
怜莺连忙在旁给江茗使眼色,华京城中谁不知道,除非是自己定下的菜色,丰弗在外面从不吃他人的东西。早先宴席之上,有个贵女给她吃花生奶酥,她细眉一挑,一脸厌憎之色,把那贵女气的回去直骂“好心当做驴肝肺”。
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人在丰弗面前尝试着跟她套近乎了,丰弗那高傲的名声也就传了出来。
然而下一刻,丰弗自然而然的接过签子,扎了块桃肉放进嘴中。怜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将桃肉咽下去之后,丰弗开口说道:“多谢掌柜。”
江茗摆了摆手:“如今不是在书社里,不用这么客气。一块桃子而已,参翁君能吃我的东西,才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
丰弗沉默片刻,冷声说道:“我自小不能食用奶物,肚腹不适。小时候喜欢吃甜食,有次有远方亲戚来家中,带了些花生酥,我偷拿了吃。结果起了疹子,脸肿许久。所以当日我并是不厌憎那贵女,只是看到花生酥心有余悸罢了。”
江茗眨了眨眼,这才明白丰弗是在解释自己在京中的名声,只是这语调听起来一点都没有解释的意思,冷冰冰的。
“外面传的话,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罢,原也算不得准。”江茗回道。
可不就是,自己家中就有这么个人,在华京城的声名狼藉,可谁知道背后的那些事儿呢?不过就是看个表面,然后再以讹传讹罢了。
“这桃子很甜。”丰弗又开口了,依旧是那副冷漠的腔调。
江茗以手成拳,捂在嘴边轻咳了两声,问道:“参翁君,你是不管说什么,都只会用这一个声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