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得着这么猴急吗!
他吩咐侍卫:“绝对不能让这些人踏进宫门一步!”
中郎将笑了笑,“公公,您放心吧,我们是来保护陛下的,防的都是外人。”
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等陛下驾崩了就能登上皇位,哪里用得着逼宫,这位安公公想哪去了呢。
后宫众妃听到御林军进宫的消息,有儿子的都让人跑了一遍皇子所,叫他们不要往乾坤宫去,自己则闭宫不出,免得惹祸上身。
她们心中都很忐忑,要是楚元帝驾崩后,新帝让她们出家还好,可要是让她们殉葬,该如何是好?
紧张的情绪扩散开来,原本就气氛凝重的宫廷,更加令人窒息。
而在乾坤宫里,发现楚元帝体温节节升高的陆从衍,额头也都冒出了汗珠,退烧药都灌了两次了,针灸也做了,怎么烧得越来越厉害了呢?
这么下去,陛下就算没咳死也会烧死了吧。
陆从衍心里一片绝望,打算跟谢尧商量商量,若是楚元帝不幸驾崩了,能不能只让他陪葬,别牵连他的家人。
然而抬头却看到谢尧脸上没有一丝紧张之色,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楚元帝的性命似的,脑子顿时糊涂了。
他不是担忧他舅舅才千里迢迢赶回来吗,怎么如今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这不应该啊。
寝殿里就他们三个人,楚元帝又昏迷不醒,陆从衍守了几个时辰,在安公公送晚饭进来给他们吃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就不怕……”
虽然他还没说完,谢尧自然懂得他的意思,微笑道:“吉人自有天相,我舅舅肯定能长命百岁的。”
陆从衍:“……”
你到底哪来的自信啊?
不会是千佛寺的大师给的吧。
楚元帝如今这情况,陆从衍肯定是要在一旁守着的,不过他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熬不熬得住,怕一个错眼铸成大错,打算跟谢尧建议,多找几个太医过来。
却见谢尧翻出一条薄被放到罗汉榻上,对他道:“您老年纪大了,早点休息吧,等您睡醒了,再换我睡。”
睡觉?
陛下烧得这么厉害,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陆从衍一双老眼睁得老大,疑心自己看错了谢尧这个人,这种情况他还有心思考虑睡觉问题?
也太没心没肺了吧。
“舅舅这里有我看着呢,不会出事的,您要是累垮了,我舅舅怎么办?”谢尧劝道。
你又不是大夫,看着能起什么作用?陆从衍心里腹诽道。
他感觉谢尧有点不靠谱,便自己找了安公公,吩咐他喊李太医张太医过来。
这两个太医这些天都在太医院里候命,一接到通知,立刻过来了,还没靠近乾坤宫,便看到黑压压一大堆御林军,御林军前面还有一堆侍卫,心里都有点发毛。
这是什么情况啊,乾坤宫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等进了寝殿一看,什么事都没有,不,也不能说没有,陛下的体温高得能煎鸡蛋了!
“陆太医,这是怎么回事?”两人齐声惊叫道。
陆从衍一脸无奈,他要知道怎么回事就好了,叹气道:“陛下烧了半天了,退烧的办法都用了,体温就是降不下来,我也没辙了。”
太医令都没辙了,他们能有什么辙啊。
张太医和李太医一脸战战兢兢,心里都在暗自祈祷,但愿陛下挺过这一关,千万别这么走了啊。
至于有多少是为楚元帝考虑,有多少是为自己合族性命考虑,就不得而知了。
三个都是老大夫,不比年轻人熬得住,他们轮流歇息,谢尧却是一直坐在床榻边给楚元帝擦酒精降温,只有困极了才眯一会,张太医和李太医看得都唏嘘不已。
天蒙蒙亮的时候,楚元帝的体温总算降下来了,陆从衍长长吁出一口气。
可他这口气还没出完呢,楚元帝便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惊天动地,好像要把五腑六脏都咳出来一样。
脸上更是一片不详之色,好像随时都会呛死,连淡定了整晚的谢尧面色都变了。
“舅舅!”
然而任何安抚都不起作用,楚元帝咳了足足一刻钟后,“哗”地喷出一大团东西,然后彻底昏迷过去。
陆从衍吓坏了,抖着手把了一下脉,发现楚元帝的脉搏还在跳动,他才敢呼吸。
张太医李太医亦然。
方才真是太骇人了,别说楚元帝咳得难受,他们听得都难受得要死了,恨不得替他咳一把。
今晚过得太刺激了,心就跟荡秋千似的,摇摇晃晃,一刻都不得安宁。
良久,听到楚元帝均匀的呼吸声,三人才放下心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陛下脸色似乎好了许多,脸颊也没那么红了,好像好了很多似的。
同一个词在三人心头浮起:回光返照。
陆从衍一颗心直往下掉,呆愣间,听见身旁的李太医大叫:“这是什么东西!”
第三百八十四章 树状凝血(三更)
陆从衍侧头,顺着李太医的目光看向地面,姜黄色花卉纹栽绒地毯上赫然躺着一棵巴掌大的血色珊瑚树。
主干鲜红,枝干暗红,在灯光照耀下,幽幽泛着光,好像刚从海里摘出来一样。
只是等他定睛细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珊瑚!
分明是一团树状的血!
定是方才陛下剧烈咳嗽时咳出来的。
“天哪!”张太医也认出来了,惊骇道:“陛下不会真把心肺咳出来了吧?”
他蹲下去,想要仔细研究一下,看看里头有没有内脏碎片,却被谢尧拉住了。
“只是舅舅肺部淤血凝成的血团而已,估计含有很多病菌,不要乱碰。”谢尧提醒道。
张太医“嗖”地站了起来。
他差点忘了这茬了,陛下得的是肺痨啊,咳出来的脏东西怎么能凑那么近呢。
不过,他们在寝殿守了一个通宵,可能早就染上了吧。
陆从衍难以想象这么一大团血如何从陛下气管里出来的,他担心陛下内脏咳伤了,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可惜楚元帝彻底陷入沉睡,不管他怎么按压都没有反应,他也不敢太用力,看不出个究竟。
脉象倒是越来越正常了。
真是怪事。
忙完一回头,便看到谢尧拿剪子剪了血树周围的地毯,然后拿火钳夹了,扔到炭炉里烧了,烧的时候还把炭炉移到了外面露天处,还挺谨慎的。
接下来一整天,楚元帝都在昏睡,三个太医提心吊胆,担心他会一睡不醒,毕竟他现在太不正常了,肺痨的人怎么可能睡得这么安静呢?
他们紧张得眼睛都不敢眨,可是谢尧呢,他大概是熬了一夜,困了,早上睡了两个时辰,醒来给楚元帝喂了点水,自己吃过午饭,就又睡了两个时辰,然后醒了又给楚元帝喂水。
轻松得跟个没事人一样。
到了掌灯时分,他们绷了一天神经,困意袭来的时候,楚元帝终于睁开了眼睛。
陆从衍霎时老泪纵横,激动万分道:“陛下,您终于醒了!”
楚元帝脱口而出:“朕已经死了吗?”
陆从衍:“……”
李太医:“……”
张太医:“……”
陛下您怎么能说出这么不吉利的话!
谢尧见他要起来,忙伸手扶他,楚元帝摆了摆手,自己撑着床榻坐了起来。
他现在感觉自己好极了。
胸口不痛了,咽喉不干了,呼吸不堵了,身上也不难受了,之前种种难受都离他而去,轻松地跟年轻了二十岁似的。
看着陆从衍热泪盈眶的样子,他没好气道:“朕没死,你哭什么!”
“臣这是喜极而泣啊。”陆从衍拿袖子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回道。
张太医李太医暗自腹诽,怪不得同样资历,同样水平,当上太医令的是陆从衍而不是他们,他们哪比得上陆从衍这讨好水平啊。
眼泪都能说来就来。
他们也高兴得快哭了,但四五十岁的人,哪好意思哭嘛。
“辛苦你们了。”楚元帝衷心感激道。
当然,他最感激的是谢尧,没想到那只小龙虾真的能让人起死回生,这是天下之宝啊!
他想跟谢尧好好交流一下这只虾的事,便让几个太医退下,陆从衍离开之前,给他诊断了一番,惊愕地发现,他身体除了虚弱了一点,竟然和常人无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从没听说过肺痨能够一夜痊愈的!
何况陛下的情况他再了解不过,根本无药可治,怎么可能发了一场高烧就好起来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眼角扫过谢尧时,蓦地想起一事,谢尧似乎找到了长孙仪,请他治腿疾来着,难道长孙仪手上有治肺痨的特效药,他带回来给陛下吃了?
可是不等他发问,寝殿就冲进来一个人,是御林军的人。
正是那个中郎将。
话说萧皇后和太子等了一天,得知三个老太医昨晚进了乾坤宫就再也没出来,都以为楚元帝是不行了,但里头没有半点消息传出来,便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