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冯五郎只带着小厮上路就知道,府试给他做保的人肯定在州府,他完全不用考虑这些问题。
排队进州府时,冯五郎从车窗看着和薛太郎谈笑风生的苏泽浩,心里忍不住想,难道骑自行车比坐马车轻松?
不然苏泽浩这个小豆丁怎么骑了两天车一点都不累,反倒他这个坐车的累了个半死。
正郁闷着呢,见周围的年轻人都朝薛太郎他们围过去,打听骑行的事,冯五郎脸色都黑了,这苏泽浩年纪小小就知道哗众取宠,肯定是为了出风头才骑车来州府的。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身为学子,想要引起学政注意的话,不应该吟诗作赋,让人传诵吗?
骑车再能耐,也跟考试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果然跟薛太郎他们混得来的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冯五郎绝对不会承认,其实他内心偶尔也有加入他们的冲动,想要和他们一样肆无忌惮地率性行事。
可是他不能。
他要是不好好读书就只能回家继承家业了。
他一点都不想继承家业!
刚进城门,就有个须发皆白但步履稳健的老人朝他的马车走过来,拱手作了个揖,恭敬道:“五少爷,将军特地让老奴在这里等着您。”
“嗯,回府吧。”他有气无力道。
苏含玉没来过州府,薛太郎便自告奋勇当向导,在贡院附近的客栈住了一宿之后,苏含玉也搬出了自行车,跟着薛太郎他们在州府里到处溜达。
州府和徐宜县的城市分布截然不同,徐宜县是以东西大街和南北大街两条大道划分区域,州府则是环形分布,州衙门位于最中心,富贵人家位于次一圈,普通人家更次一圈。
州府那么多富贵人家,薛太郎独独介绍了州牧家的梁府和州军统帅家的冯府。
“梁州牧出自梁氏一族,梁氏是楚国八大世家之一,魏国公夫人就是梁家人,听说是梁州牧堂姐。”
“冯统帅虽然不是世家出身,不过他们家自从冯统帅祖父那一辈起,就统领丽州军,据说冯家子弟各个都是在沙场上长大的,全都能征善战,孔武有力。”
薛太郎说这话的时候,苏含玉他们正骑车经过冯府,冷不防府门打开,一个熟悉的少年郎从里面走了出来。
“冯五郎?”薛太郎嘴巴张得能吞下整个鸡蛋,“他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过于惊讶,他们全都刹车停下,目光一致看向冯五郎。
这些人眼里的疑问过于明显,冯五郎一下子就猜到他们在想什么了,冷哼道:“怎么,我是冯家人有什么好奇怪吗?”
“怎么不奇怪了,你好端端一个冯家人,跑去书院读书做什么?不应该舞刀弄枪,学习带兵作战吗?”薛太郎回道。
冯五郎冷笑道:“当然是为了让你们这些自视甚高看不起武将的文官子弟瞧瞧,我们武将子弟要是念起书来,殿试就没你们的份了。”
让他意外的是薛太郎非但没有指责他狂妄,反而回了句:“我也这么觉得呢。”
冯五郎拉下了脸,“什么你也这么觉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爹就是个文官。”
“我的意思是,我们文官子弟要是耍起刀枪来,打仗也没你们的份了。”薛太郎笑道,“毕竟我们体力比你们这些武将子弟好太多了。”
“你!”冯五郎气得想咬他一口,不就是骑了两天自行车嘛,看把他狂得,真以为自己体力很好吗。
“有本事和我哥哥他们过几招,看谁输谁赢。”
“行阿,就比赛车吧。”薛太郎笑眯眯道。
“你等着!我这就去喊人。”冯五郎气冲冲地转身回府。
他有四个亲兄长呢,随便来一个,都能挑薛太郎他们一群。
可惜他想得太美好了,他几个哥哥难得营里放假,想要在家放松一下,一听他说是跟书院同窗赛车,连腿都懒得动。
“小五啊小五,让你习武你不习,非说自己脑瓜子聪明,要考个状元回来,爹不同意你还自己跑到县里去读什么鹿鸣书院,现在连跟同窗赛车的能耐都没有,还要找兄长相帮,真是有出息啊。”冯四郎揶揄道。
冯五郎面色霎时通红,狠狠地瞪了他四哥一眼,反驳道:“我又不是为了维护我自己的面子才跟他们赛车,我这是维护你们的面子!你们要是不去,他们肯定说武将子弟打仗比不过文官子弟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残酷现实(一更)
“被人随便说几句你就跟火烧屁股一样跳起来,我看你还是到军中待几年,好好磨磨性子。”
冯四郎对这种少年意气之争一点兴趣都没有。
冯大郎冯二郎冯三郎这几个已经成亲生子的稳重男儿就更没有兴趣了。
冯五郎傻了眼。
他天生就不爱锻炼,平日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身上的肉软绵绵的,本来就没什么力气,几个哥哥都不肯上,他自己上的话,肯定会输给薛太郎那群人阿。
那多丢面子。
他想了想,跟冯四郎道:“四哥,你就帮我这次好不好,他们比的不是驾驭马车,是骑自行车,你还没有见过自行车吧……”
冯四郎打断他的话,话语中带着几分炫耀的意味,“谁说我没有见过,我昨天刚买了一辆呢。”
冯五郎心中大喜,笑道:“那不正好吗?四哥,你可别小瞧他们,他们虽然跟我一样在书院,却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整天往外跑,体质特别好,这次来州府还是从徐宜县骑车过来的呢,骑了足足两天。”
“骑过来的?真这么能耐?”冯四郎半信半疑。
“当然,他们不知道有多自豪呢,说是征服了新线路之类,我敢说要是他们将来通过乡试,肯定会骑车去京城赶考。”
为了鼓动自家四哥跟薛太郎他们比赛,冯五郎不得不违心夸赞自己的死对头。
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冯四郎终于意动,回道:“行吧,你问问他们,什么时候比。”
冯五郎兴高采烈地奔出门去,薛太郎等得都有点不耐烦了,见他出来,嘲讽道:“还以为你们怂了,不敢应战呢。”
“真是大言不惭,等我四哥把你们都甩在后面,看你们有没有脸说这样的话,别说我不照顾你们,你们连续骑了两天,估计也累了,明天府试也要开始了,府试结束第二天比赛怎么样?”冯五郎回道。
他想的是先在府试把苏泽浩打个落花流水,他四哥再在赛车上赢了他们,把这伙人的嚣张气焰彻底压下去。
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大放厥词。
薛太郎一口应了下来,“好,不见不散。”
虽然冯五郎并未把府试放在眼里,不过他从小听着父兄的告诫长大,知道在战略上可以藐视敌人,战术上一定要重视敌人,哪怕再不起眼的对手,也不能掉以轻心。
要是不认真对待,弄得跟县试一样,每一场都输给苏泽浩这个小屁孩,他就真没脸见人了。
可惜老天爷似乎对他顺顺当当过了十几年有点不满意,非要给他来点考验,一连三场过去,他都只拿了第二名,第一名还是苏泽浩!
冯四郎看到这个榜单的时候,嘲笑他道:“小五,这到底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还是你江郎才尽了呀?我早就说了,人啊,不能自视过高,你非要一口气走完整个科举,要是你早几年就考秀才,这榜首不就是你的了吗?”
冯五郎气了个半死,骂道:“你还是我哥吗?就不能多给我一点鼓励?”
“我这不是鼓励你吗?好好努力,别被人家赶超啊。”冯四郎笑咪咪道,“听说你还跟人家打了赌?我看有点悬。”
冯五郎不信邪,哪怕自己不信临时抱佛脚这一套,接下来两场考试之前也挑灯作战,温了一遍又一遍书,从未如此刻苦过。
现实却再次给了他两记重拳。
你以为考不过人家是因为没有认真对待,只要稍微认真一点,就可以把人家踩在脚底下,可是当你努力过后,发现还是考不过人家的时候,你就不得不承认一个残酷的事实。
那就是,你比人家平庸。
冯五郎不是没派人打听苏泽浩是怎么度过一天的,他压根连书都没带过来,考试前跟着他阿姐在州府各酒楼吃吃喝喝,考完后还是吃吃喝喝。
好像别人是赶考的时候顺道逛州府,他则是逛州府的时候顺便考试一样。
府试最后一场放榜的时候,认识他的考生看看榜单,又看看他,全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有的甚至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院试你肯定会超过他的。”
之前冯五郎是不把苏泽浩放在眼里的,可连续输了十场,他不得不重视对方,知道自己先前太狂妄了。
他十二岁的时候也看不起那些比他大好几岁的,觉得他们的学问都比不过他,鹿鸣书院不知道有多少学长想要教他做人,都被他反教育了一场。
可如今,风水轮流转,他自己成了被教育的那一个。
难道要这样认输吗?
当然不可能!
还有院试呢。
县试和府试本来就是小儿科,考过这两门试的才被称为童生,只有考过院试,才能成为秀才,有很多人考到两鬓斑白都考不过院试,直到老死都是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