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惊得大叫:“青竹!你干什么去?”
然而被唤的人却没理会她,很快消失在浓烟滚滚中。
爆炸声之后,外面又有枪声响起,夹在着路人的尖叫,采薇听得心惊胆战。抬头朝橱窗外看去,除了一片浓烟和溃散的人群,什么都看不到。
枪声越来越密集,似乎是两伙人在火拼,隐约有人中枪倒下。采薇心急,怕青竹出事,咬牙爬起来,朝外面冲了出去。
“小姐!小姐!”四喜惊慌失措地在她后面叫唤。
采薇大声道:“你待在里面别动!”
爆炸后的浓烟还未散去,枪声仍在乱响,路人惊叫着逃散,采薇刚刚出来就差点被人撞上。她也不敢走远,只在门口处大声呼喊青竹的名字。
然而没有人回应。
然后她的余光便看到了龙正翔,此时正被手下扶着在路边,头上的血在往下淌。他的手下拿着枪挡在他跟前,而他那位六姨太,却不在了身旁。
采薇明白了,这是有人要刺杀这位青帮老板。她来到这个时段,从大报小报了解了不少青帮的消息。这位龙正翔原先在青帮只能坐在第二第三把交椅,原先的头领是反袁革命领袖,因为讨袁失败,东渡日本,给了龙正翔上位的机会。青帮虽然是个帮派组织,但派系林立,有不少是革命志士,为推翻前清统治出过不少力,和龙正翔不是一个路子,要刺杀他不足为奇。
她正犹疑间,忽然一道身影从烟雾中蹿出来,点燃了一枚□□朝龙正翔的方向扔了过去。然而龙正翔手下反应极快,飞身上前,一脚将□□踢开。
采薇惊愕地看着那枚□□穿过烟雾朝自己飞过来,还没反应,整个人已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带倒在地,一具坚硬的身体将她紧紧压下。
轰然一声,着地的□□爆炸。采薇只觉得耳膜被震得发疼,有那么一瞬间,好像嘈杂的周遭忽然变得万籁俱寂。
“应小姐!应小姐!”
身上的重量松开,采薇回头,看到额角正在淌血的谢珺。他双眼焦灼地看着自己,嘴唇翕张,在和自己说话,可是那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模糊糊听不清楚。
谢珺将她扶起来,半拖半拽将她弄到门口,一把推进去大声道:“躲好,别出来!”
采薇的脑袋还是轰隆隆一片混乱,人还没站稳,已经被屋子里的四喜大力扯到了柜台边。
砰砰砰又是几声枪响,然后是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烟雾中,一辆车子急速蹿了出去。穿着军装的谢珺,疾步上前,飞身跃入路旁的一辆车内,司机飞快发动车子追了上去。
引擎声渐远,混乱也逐渐平息,只剩还未完全消散的烟雾,以及受伤的路人哭泣的声音。而周遭的声音,也一点一点回归到了采薇的耳朵里。
采薇像是猛然惊醒一般,大叫一声:“青竹!”
再次挣脱开四喜的手,往外冲去,这回还没出门,恰好撞上刚刚不知跑哪里去的青竹。
“妹妹,你没事吧?”青竹抓着她的手担忧问。
采薇抬头,看到他除了脸色有些脏,并没有受伤的痕迹,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可她到底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不仅当街爆炸,持枪火拼,自己还差点命丧炸弹之下,这样的后怕,比起上回在戏园谢煊的一枪,有过之无不及。
她气得用力拍了几下青竹:“你刚刚干什么去了?吓死我了!”
青竹支支吾吾道:“我就是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采薇道:“那些人又是开枪又是丢炸弹,你这样乱跑,出了事怎么办?”
青竹嘿嘿地笑:“我这不是没事么?”
四喜走上前,嗔道:“四少爷,你也太不知道轻重了,刚刚小姐担心你出去找你,差点被炸到。”
青竹面色大惊:“是吗?你一个女孩子出来找我干什么?我有分寸的。”
采薇还是怒意未消:“往枪林弹雨里跑,叫有分寸?我跟你说,待会儿回去我非得给爸爸告状不可。”
青竹赶紧拉住她的手,低声下气央求道:“好妹妹,是我错了,你可千万别告诉爸爸,他老人家吓到可就不好了。我保证,下次肯定不会这么冲动了。”
采薇哼了一声,将他的手甩开,狠狠瞪他一眼:“赶紧回家。”
青竹嬉皮笑脸颠颠跟上。
第28章 二合一
烟雾渐渐散去, 青帮的人已经不在,地上一片狼藉,还有没来得及完全干涸的血迹。采薇第一次真真切切体会到这个时代的混乱。
回到沁园,采薇到底还是没给江鹤年告状, 只是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到了晚上躺在床上都没能平静下来。
今日若不是谢珺及时出现救了自己, 只怕她现在就算是没丢了小命,也是一个缺胳膊少腿的人了。这样一想,不免后怕。
她记得谢珺当时额头在流血, 应该是被炸弹给伤到的,虽然看他后来敏捷跳入车内的情况, 应该不算严重, 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清楚。
怀着这样的担心辗转反侧到凌晨,采薇才勉强入了睡。
隔日一早,她就让听差去把报纸给自己拿来。果不其然昨晚那场爆炸和枪击上了报,说是刺客可能跟反袁乱党有关, 所以惊动了镇守使署,镇守使谢珺亲自出动, 已经将乱党全部抓捕。但这些消息,没有一条提到谢珺的伤势。
这也不奇怪, 谢珺身份特殊, 受伤这种事若是传出去, 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总归人肯定是活着的。
救命之恩不是小恩情,吃过午餐后,采薇决定去闸北的上海镇守使署,看看谢珺的情况,当面跟他道个谢。而且看他昨天还是叫自己应小姐,显然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得去纠正一下,毕竟有个真的应彩霞,免得以后闹出乌龙。
她寻了个借口自己一个人出的门,没让四喜跟着。闸北在租界北边,是新兴的华界,距离老城厢不算近,采薇坐了电车,又包了一辆黄包车,才辗转到达。
比起华亭镇守使署那栋两层小楼,闸北的上海镇守使署就大气了太多,占地数十亩,四层楼的主建筑气派森严。这倒也不足为奇,在这个军政时代,镇守使就是上海之王。
采薇来到门房前,说是镇守使的朋友,让卫兵帮忙通报。虽然她穿着绫罗绸缎,但镇守使身份显赫,并不是寻常人能见的。那卫兵目光显然带着怀疑,冷淡回道:“镇守使大人今天不在使署,姑娘请回吧。”
采薇以为这是托词,道:“我真的是镇守使的朋友,麻烦您去通报一下,就说我姓应,镇守使应该就知道了。”
卫兵微微蹙眉道:“都说了镇守使大人今日不在使署。”
采薇想了想,又问:“我可否冒昧问一下,镇守使他的伤是否严重?”
卫兵顿时警惕地看向她:“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知道镇守使受伤的事?”
采薇见他这草木皆兵的模样,有些啼笑皆非,正要再解释一句自己是谢珺的朋友,余光却瞥到门内走出来一道穿着军装的挺拔身影,到嘴的话顿时又停下。
门房的卫兵见到谢煊,迅速起身行了个军礼:“三少!”
谢煊点点头,目光瞥到趴在窗口的采薇,问:“怎么回事?”
卫兵恭恭敬敬回道:“这位小姐要见镇守使大人,我说了不在,她非不信。”
谢煊跨过小门,走到采薇身旁,神色一如既往的冷冽,轻描淡写道:“我二哥确实不在使署,不知江小姐找我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卫兵见这位小姐果然是和谢三公子认识,心道幸好刚刚态度不算太坏,悻悻地坐回了位置。
采薇如实道::“昨天青帮龙爷被刺杀的时候,我正好也在附近,差点被炸弹击中,是二少救了我。我见他昨日好像受了伤,就想来问问情况,顺便感谢他。”
谢煊道:“一点皮外伤,没什么大事。”
采薇闻言,稍稍松了口气,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既然他不在使署,我改日遇到他再道谢。”
谢煊轻描淡写嗯了一声,看了看她说:“我回华亭,从南市路过,要不要捎你一程?”
采薇道:“不麻烦了,我坐黄包车就好。”
谢煊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直接朝街对面走过去,他的福特车就停在那里。
既然谢珺不在,采薇也准备打道回府,她来到路边等黄包车,只是刚刚站定,忽然有一滴冰凉的水落在脸上。抬头一看,却见本来晴好的天空,不知何时乌云密布,眼见着是要下雨了。
采薇暗叫倒霉,往街道一看,本来的车水马龙,顷刻间已经是门可罗雀,一时竟没有黄包车的影子。
正思忖着是不是要找个地方先躲雨,一辆黑色的汽车,在她跟前停下。谢煊的脸从窗户内露出来,看向她淡声道:“上车吧!”
采薇自是不再犹豫,赶紧打开车后座门钻了进去。
“多谢了!”她说。
谢煊俊眉轻挑:“不客气。”
车子刚刚上路,开了不到几十米,天空的浓云变得更加乌黑,淅淅沥沥的雨点,转瞬间已经变成了瓢泼大雨,天色仿佛突然就进入了暮夜。
采薇心道幸好上车快,不然指不定得淋成落汤鸡,这大冷天的还不得冻死。她想说点什么缓解车内那因为陌生而不太自在的气氛,然而车子穿梭在大雨滂沱,耳朵里全是哗啦啦的雨声,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