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顾弈声音艰涩,“从小一起长大,他虽然性格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思非常细腻敏感,很多事情都喜欢埋在心里头,谁都不肯说。”
袁萝回想着跟蔡云衡相处的点点滴滴,一个乐观又豁达的人,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是个值得托付的同伴,也很容易让人不经意地忽略他。印象中,大多数时候都湮没在顾弈的身影之后。
“其实我们两个自幼习武,都是二哥还有苗统领他们一起指点的,他的天分还在我之上。”
袁萝表示惊讶。顾弈苦笑道,“小时候,有一段日子,他武功进步总是比我快,六七岁时候吧。我压力很大,性子又好强,只能晚上偷偷起来多练,才能跟上他的脚步,累得够呛。”
“明明并不比我差,长大之后无论官职事业,他一直在我之后,心中难免失衡。”
袁萝想了想,一直被一个人压制,也许确实会有怨念。但这点儿怨念至于让人叛国吗?
顾弈沉默半响,沙哑地道,“是我的责任。”于公,蔡云衡算是他的副手,没有及时发现端倪,有失察之责。于私,那是他的好友,却忽视了他的内心,他不配为友。
“不要总是把担子揽到一个人身上。”袁萝低声安慰着,从这两方面讲,她也有失察之过。
目前她所能知道的,也就是连延秋就是曾经的沈寒知。而蔡家因为爱女身亡一事,欠了连延秋的恩情。但这份恩情有这样重大,需要他们父子两代放弃立场,来偿还吗?
蔡长凌她并不了解,但蔡云衡绝不是这样死板的一个人。而且当时连延秋身居官位,从道理上来讲,也不过是尽忠职守而已啊。
会选择这样一条路,总让袁萝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还有连延秋,那个人始终让她有种看不透的感觉。
想来想去都想不通,袁萝索性抛开了这个难题,反正迟早有再对上的时候。
眼看着天色渐晚,顾弈被袁萝逼着早早睡觉休息,只好乖乖趴到了草堆里。
袁萝清洗完锅碗,简单洗漱了一下,也凑到了草堆里。
两人跟昨晚一样,肩并肩躺着。
但是比起昨晚一躺下就昏睡过去的疲惫来,今天的袁萝比较精神。
她发现没法很快入睡之后,就睁开眼睛,看着四周。
半响,突然笑了起来,她碰了碰顾弈的肩膀。
“你觉不觉得,我们好像两只埋在地里的大萝卜哎?”
顾弈……
他想了想,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袁萝,脸蛋儿红扑扑的,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萝卜呢?
人人都说贵妃倾世之色,惊叹于她盛装之下华美的容颜,但是没想到她还有这样可爱的一面吧。
顾弈小心地将这一点儿画面收进心口里,那里的一个地方,已经被她填的满满的,从在毓秀宫中教导功课,到一起溜出宫去喝酒放风筝,还有跟她一起被刺客逼得跌落山崖……
想到这一点儿,就有一重阴影浮上来。
她是因为愧疚吗?对父亲的愧疚,对顾家军的愧疚,对自己行差踏错的愧疚,所以才假扮成李婕妤,安慰自己这个顾氏遗孤,甚至连因此害得她小产,都没有计较。
她是皇帝的妃嫔,而且是宠妃。
之前李婕妤,他可以安慰自己,婕妤娘娘是个毁了容貌的冷宫弃妃,原本就并非皇上所爱,可以带出宫去。可是贵妃却是皇帝独宠之人。
他与她之间,真的有未来吗?
可是,纵然有千万重阻拦,也无法阻挡一颗渐渐炙热的心。
爱上了就是爱上了,什么权柄地位身份之别,都无法阻拦。
哈,想这么多干什么,也许明天早晨,北戎的骑兵就会追上,他就要命丧黄泉,在这一刻,放纵自己的感情,又有什么不对。
她应该也是喜欢着自己的吧,至少应该有点儿怜惜,回想起白天给自己上药的时候,那落在自己背上的轻柔触感。
会让一个女子这般真情流露,她对自己的感觉,应该不止是怜惜吧?
顾弈不确定地想着。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般患得患失的感情。
又想起自己伤口上的绷带,那是她穿在里头的小衣,只要想到这一点,他就脸颊滚烫。
她知不知道这种行为代表着什么意义啊!或者只是不拘小节的一方面。
转头看去,袁萝已经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传入耳中。
顾弈目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和柔嫩的唇上,红唇如同娇嫩的花瓣一般。
后背有一处地方,突然间变得灼热。
想到那轻柔温暖的触感。顾弈升起一股冲动,他想要俯下身,凑过去,就这样印在那粉嫩的唇上。
一定是比蜜更甜美的吧……顾弈用力摇摇头,甩开这种亵渎的念头,暗骂自己不是人。
他好不容易收住了心猿意马的念头,那边袁萝却翻了个身,滚到了顾弈的旁边。还不老实的伸出手,抱着了他的胳膊。
顾弈……
作者有话要说 蜜月小日子差不多了,下一章汇合大部队
第96章 汇合
袁萝这一觉睡得很香, 也很沉。可惜就是天气有点儿冷,她习惯性的裹紧了被子。
怀抱中的被子怎么这么干燥扎人。好像是一堆干草一样。
她漫无目的地摸了摸,终于触到了温暖舒适的物件。
于是, 像是一只怕冷的树袋熊,她飞快地攀附了上去。舒服地蹭了蹭, 继续呼呼大睡。
一觉睡到大天亮。
她睁开眼睛, 伸了个懒腰,转头望去, 身边已经没有了顾弈的影子。
他这么早就起来了, 不会是出去打猎了吧?可别再牵动伤口。
袁萝赶紧爬起来,到了房门外,却看到了比预想中更惊人的一幕,顾弈就站在门外不远处,漫天冰雪中, 他竟然赤、裸着上身, 用一个碗从身边的铁锅里舀水,浇在身上。
他竟然在洗澡!
铁锅里的水并没有热气,袁萝断定绝对是凉水甚至是冰水。
大冬天的用凉水洗澡!
“你疯了!”她惊叫了一声。
被她开门的声音惊动,顾弈吓了一跳, 险些将碗给扔出去。
“还不快给我滚进来。”袁萝不客气地喝道。
顾弈只好乖乖滚了进来,站在门边上。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洗澡?”袁萝将人拉到火堆边上,又拿起他搭在房门口的衣服手忙脚乱地披上。
“没什么,只是觉得身体出汗,想冲个澡。”顾弈接过衣服, 低声道。他没想到袁萝起的这么早,刚才出门时看她还睡得香呢。
在冰天雪地里冲澡,是他疯了还是自己疯了?她向来有洁癖都没有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儿,难道这小子比她还要洁癖?
袁萝绕到他背后,确定伤口没有崩开,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以后不能干这种事儿了。”
顾弈乖巧地点点头,继续道“我伤势好多了,咱们尽快下山吧。”
袁萝也明白,这里不能久待,随时可能有北戎的追兵。而顾弈的伤势找到伤药,才能更快地痊愈。
因此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出发了。
袁萝将一只嵌着粉色珍珠的耳钉留在小木屋的草堆里,也不知道这里的主人经过兵燹之后还能不能回来,接收这份报酬。
两人走了大半日,终于下了山,山下是一处小村庄,稀稀落落分布着几十户宅子。
进了山村,却是一片寂静,连个人都找不到。
随便走进一户院子,门没有锁,灶台上还有洒落的粟米粒儿,熄灭的炉灶已经彻底冷下来。
“应该是最近几天离开的。多半是听到了北戎兵马逼近的风声,逃难去了。”顾弈分析。
袁萝目光落在满地狼藉的院子中,还有零散的孩童衣裳扔在廊下,想必走得非常惊慌失措,收拾了细软就逃难去了。
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兵乱一来,就是这般荒凉仓促的模样。这小村中的百姓,也不知道有多少能撑到战乱平息,安全归来。
两人简单找了些食物,从一户家中,还翻出了金疮药。让袁萝大为惊喜。
替顾弈上了药粉。夜色已晚,两人就在山村里住了下来。
入夜之后,竟然又下起了雪。搜罗来的木炭不多,袁萝点燃了炭盆,搬到了一个避风又干净的房间里。
她本来想着,索性跟顾弈挤一挤算了,这一间房的床铺足够大,中间还隔着小桌呢。
但顾弈怎么也不同意跟她睡在一张床上,要去另一个房间,不用炭火。
袁萝跟他争执了半天,两个各退一步的结果就是眼前这样。袁萝躺在床上,而顾弈睡在地板上。
黑暗的房间里,袁萝看不见顾弈,却能听见他的呼吸声,知道他也没有睡着。
雪花簌簌地落到窗户上,传入耳中让人感觉四周越发静谧。
袁萝忍不住慨叹“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这个时节,要是没有战乱,还在宫里头,有一只猫就好了。”寒冬腊月,正是窝在家里撸猫的好时候。
“娘娘想要养猫?”
“是啊,早就想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