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就想走?”说话人声如洪钟,响彻天地间:“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当我这是什么地方了!”
伴随着这震怒之声,一群人在山脉彼端现出身形。
为首的樊青暮虽到中年,却须发皆黑,面色红润皮肤紧致如青年。只那眼眸中有着十足十的老谋深算,昭显出他的年龄。
他身边是数位族中长老。
“你这是什么地方关我们什么事。”沈欧亚轻轻笑着,轻蔑道:“这种鬼地方,我们才不稀罕来。”
“正是。”玉静往前一步立在他的身侧:“族中已然不人不鬼,无秩无序。此等连地府都不如的地方,早已不是我们的族地了。”
“胡说什么!”樊青暮身旁的一位长胡子老者声音嘶哑地说:“有了族长大人,我们和青族才会永世长存!”
“永世长存?”顾珏双手一抖,从袖口中现出武器。他把双刺持在手中,对着遥远处的诸位长老道 :“你们怕是被他的花言巧语给迷惑了吧!以巫女祭天,压制至高巫女的丝缕魂魄千万年,这就是身为族长的樊家该做的事?!”
众位长老是头次听说这种事情,闻言齐齐色变。
以巫女祭天,只在很久远的以前有过记载。那可是逆天而行的事情!更何况……更何况至高巫女……
“顾公子说的没错。”玉静出言肯定了顾珏的说法:“之前我被樊青暮掳走,他便是打算做这种事情!”
樊青暮扬声呵斥:“你身为巫女,还未卸去巫女身份就和男人相爱,简直……”
“那等过了二十九卸任不就可以了?”有长老轻声质疑:“樊族长,您真的以这种理由,就要用巫女祭天?”
“有何不可?”樊青暮冷冷道:“当年至高巫女和初代大祭司做出那种事情,至高巫女不也被祭天了么!”
玉静听闻这话,跌跌撞撞后退数步,浑身巨颤看向夷寻应怀中的那个身影。
顾珏喃喃道:“难道大祭司和巫女之间的仇恨来自于这个?”
因为初代大祭司和至高巫女的相爱?
至高巫女被祭天时不满十九岁。尚还没有脱离巫女的身份。两人若是相爱……这是族内不被允许的。
更何况对方是大祭司。有辱樊家清誉。
但,再等一等,等到至高巫女满了十九岁卸任,两人婚嫁又有什么不可?!
难怪玉家恨樊家。樊家又恨玉家。
“至高巫女那件事,本就是樊家错了。”一个极其苍老的声音从樊青暮身后响起,一位老者踏着虚空而来,立在樊青暮身后的夜空中:“那件事是樊家不对。樊家,做错了啊!青暮,即使我们不喜欢巫女,也不该这样。”
开口的竟然是樊青暮的叔父,上一代族长的亲弟弟,樊楼。
不等樊楼质疑的话语声说完,樊青暮忽然暴怒,手持黑色长杖对着碎裂山石中众人遥遥指来:“无知小儿们,纳命来!”
黑色长杖中蹿出无数蛇一般的黑黢黢的细长影子,直朝众人光速飞来。
沈欧亚、顾珏和玉静下意识就要挡在夷寻应他们身前。
“让开。”夷寻应低声道。
虽然他没有加重语气,但是三人下意识就顺着他的意思侧身避开。
夷寻应并未做什么过多的动作,只轻轻抬起食指,对着那无数黑影轻叱:“破!”
他指尖流转着细如发丝的缕缕金光,细细密密地深入黑影之中。不过相触短短一瞬的时间,那些黑影忽地砰的下爆炸开来,化作无数黑烟消失在茫茫夜空。
樊青暮目眦欲裂,在夜空中迅速上行数十米,扬起黑杖,直指夷寻应,桀桀森然笑着,本该苍老却还紧绷的肌肤扭曲得近乎诡异:“就凭你这点本事也想压住我?”
他念起巫咒。
天地间席卷起猎猎狂风和漫天砂石。风和砂石砸在山上、空中的每个人身上,划破了衣衫,把肌肤割出了道道伤痕,流出鲜血。
沈欧亚、顾珏和玉静被吹得脱离了原本的位置,顺着山坡往下滚落十几米。
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要被山石给砸得粉身碎骨!玉静情急下赶忙撑起虚弱的身体念起巫咒帮三人抵挡出一块清净位置。
“我来帮忙!”顾珏一同念咒,帮她抵挡住滚落的树木残片和碎石。
沈欧亚和他们本不同脉,随便再用道术怕是要帮了倒忙,想要帮助却又无计可施。
山顶处,砂石飞舞盘旋。
夷寻应仰天长啸,发出悲鸣。
山体断裂处,一道金红色的光芒穿破这苍茫黑夜,破地而出。亮光在空中盘旋数圈之后,乖顺地缓缓落下,妥帖地落在了夷寻应的手中。
夷寻应搂紧林琅,将权杖往身前一横,怒叱道:“不肖子孙们!尽管放马过来吧!”
权杖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无尽悲痛,发出震天嗡鸣声。巨大的音浪波纹仿佛有了实质,砸向四面八方。
这嗡鸣盖过了山崩地裂声,盖过了樊青暮一行所有人所发出的响动,刺得空中那些靠巫术悬着的人头痛到几乎忍不住砸裂自己的头颅。
樊青暮身边的白发长须长老顾不上头痛难耐。他眼睛直直地盯着夷寻应手中权杖看了许久,而后和樊楼面面相觑。两人恍然顿悟后,都大惊失色。
“初代大祭司!”白发老者惊慌地巫术控制都失了准头,开始摇摇晃晃地要从半空中跌下。但他也顾不上了,指着金红权杖颤抖着不住嚎叫:“樊奕大人!那是樊奕大人!”
第38章
权杖是初代大祭司的武器, 成于上古时期, 巫力极高。在它面前,后世这些武器如同玩具一般不堪一击。
半空中的族长和长老跌落到翻滚的砂石之中。长老们有的昏过去了,就算清醒着, 也已经无法动弹分毫。
樊青暮亦是无法抵挡权杖之力, 浑身抖动着口吐鲜血。
他们已经极其虚弱,这是一举打败樊青暮和其走狗的最佳时机。但夷寻应只记得一点, 也只关心一点。
玉影魂魄不全!
她丢失了的丝缕魂魄,怕就是被压制在了这山脉的某处地方!
此刻山体震荡碎裂,是寻找下面魂魄的最佳时机。倘若错过了,倘若山体再次落下, 她的魂魄恐怕就要再次受到一次激荡!
夷寻应根本无法顾及其他。
“玉影。”他动作温柔地搂着怀中女子,单手掐破指尖, 任由鲜血滴滴落入这苍茫大地中, 轻轻说:“你若是听得到我的呼唤声, 就回来吧!”
鲜血如注快速流入干涸山脉间。他的指尖渐渐没了血色。不一会儿, 他的掌心也没了血色。
但他毫不在乎。
他并未念咒, 只是唱着儿时两人一起,跟他父亲学的那首本族古老的歌谣。
原本是极其轻快的童谣, 从他唇齿间缓缓而出时,竟是带着漫天无际的悲痛, 让人闻之忍不住潸然泪下。
和青族诸位长老纷纷擦着眼睛。
但, 有一人, 却是捂着剧痛的胸口, 悄悄拿起了自己的黑杖。
樊青暮唇角扬起了自得的笑容。
那些人果然愚蠢。他们真以为他是想用玉静祭天?错!他是打算用至高巫女留下的残缺魂魄来养厉鬼!
他是无法和天界相连通了。自从樊家借天火焚烧了至高巫女后,他们已经失去了再和天界相通的机会。
可他能够和鬼界相通!
樊青暮快速轻声念咒,高喝一声:“时辰已到!阴差不在,鬼门已开。众恶鬼,现身吧!”最后一个字带着他亢奋的嘶喊,响彻阴阳两界。
像是听到了他高声召唤,深不可见底的地裂之处,传来飓风般的阴气。
阵阵森冷在短短一瞬间就席卷了大地。
玉静吓得冷汗湿透脊背:“这里不光是祭坛!”竟还被樊青暮弄成了招鬼的至阴之地!
顾珏的能力到底比巫女低很多,有些不明白:“那会怎么样?”
“恶鬼尽出。”沈欧亚脸色非常难看:“顷刻间生灵涂炭。世间再无生灵。”
不过两三句话的功夫,山上已然冷到至寒。无数厉鬼手脚并用顺着地裂往上爬。从远处看,密密麻麻得像是千万只黑黢黢的高大蚂蚁。
“撤!”玉静拉了顾珏和沈欧亚往山下去。
“我不走!”沈欧亚极力挣扎:“他们还在山上!”
“你傻啊?”顾珏气道:“巫女这是怕我们给他们添麻烦才让我们离开的!”
樊青暮那些,他们根本就不是对手。最厉害的巫女玉静也已经精疲力尽,没办法去帮助夷寻应他们。
倘若夷寻应真的如那些人所说是樊奕大人的话,他们留下只会拖后腿!
沈欧亚急道:“我不会给他们添麻烦!当年是我负他们,我能够帮……”
他话没说完便眼前一黑。
玉静收回刚刚劈下的手刀,朝着顾珏吩咐道:“把他带走。”而后主动在前探路,好让三人顺利离开,不至于成为那两位大人的累赘。
她知道,两位大人最是心善。一旦发现他们三个有危险,一定会想方设法来帮助他们。
恶鬼厉鬼铺天盖地,密密麻麻来自八方,挤挤攘攘地朝着夷寻应他们这里而来。
夷寻应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