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干笑两声附和着:“嗯,嗯。”
突然空气中传来某种不一样的波动感。“我先走了,再见。”林琅和轮椅上的年轻男人道了声别,快步朝着会议室去,刚要迈开步子,却听耳边不远处响起了铃铛声。
叮叮铃铃,甚是好听。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意外地发现来自于那男人腰畔挂着的一串铃铛。
有点意思。
林琅收回目光向会议室走去。
刚才那么大的风没有吹动铃铛响,鬼来了反倒是响了。也不知这位是个什么人。
林琅去到会议室门口,便见一个少年模样的鬼正立在门边儿悠悠然地伸头往里看。他身量不高,瞧上去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古式的广袖长袍,探头探脑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可爱。
瞧见林琅来,少年鬼笑嘻嘻地遥遥朝她招了招手。他正要往她这儿来,忽地脸色一整收了笑容,眼神锐利地朝着左侧看过去。
霎时间有剑从那个方向突然出现,朝他直直射来。剑身乌黑泛有冷光,挟着凛冽森然之气,破空而袭。
少年鬼抬起两指夹住那剑,指尖用力要把它夹碎。
就在他凝神于此的时候,一道黄符飞速而来,刺破他周身所凝护气,正正拍向他的面门。
少年鬼“咦”了声,道了句:“身手不错。”吐一口气朝向黄符。
黄符燃起,火苗所在之处浮着灰色寒光。将要燃尽之时,灰烬却未坠落,而是飘在原处,在火光消失的刹那,忽然轰地一声爆炸开来。
少年鬼没防备还有这个后招,“哎呀”叫着晃动宽大袍袖。气急败坏地对林琅喊:“你怎么也不来帮忙!”
林琅挑了挑眉,没答他的话,反倒是对着他的左侧嫣然一笑:“沈二少好生厉害。”
伴着她的说笑声,沈欧亚自那边暗影处踱步而出,身姿笔挺冷然如寒松。自打看到乌剑,林琅就知道来人是他。
沈欧亚上下打量着林琅:“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呢?”
完全被忽略了的少年鬼痛心地指着林琅,气得手哆哆嗦嗦:“你你你……你就喜欢小白脸。”说罢嘤嘤嘤地哭:“明明人家比他还好 看,你居然帮他不帮人家。枉费人家亲自出马来帮你。”
沈欧亚双目似含霜,举步就要朝他袭去。被林琅横手拦住。
“我认识他。”
林琅说着,抬脚朝少年鬼虚虚踹了过去。
对方身姿灵活地躲开。
“小钟。”林琅抱臂冷笑,“不是我说你,一把年纪了还装小鬼,心虚不心虚。”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钟馗一拍掌,做恍然大悟状,朝林琅嘿嘿一笑:“哎呀是你啊。我说瞧着怎么有点眼熟呢。地府待久了,眼神是越来越不好了。你看,咱们老熟人差点错身而过没相认。”
林琅冷冷地看着他,眼刀子嗖嗖嗖往他身上飞。
沈欧亚没料到对方是判官,沉默了下,推门当先进了会议室。
不怪刚刚林琅赞沈欧亚。
能烧着地府判官衣裳的,别说是人了,就连鬼神也没多少个。沈二少不光身手极好,就连所做道符也十分厉害。
厉害得简直不像正常修道之人。
林琅静静地看着沈欧亚的身影消失,拉住钟馗悄声问:“不是说派个小鬼就行吗?你怎么亲自来了。”
“生死簿上出了点问题。”钟馗面容一整小声道:“有人使阴招借阳寿,地点离这里不算远,我来瞅瞅。”
俩人说完进了屋。
会议座位都是安排好了的。林琅进去后,却见沈欧亚朝她招手。她便顺势坐在了他的身旁。
沈欧亚翻看着手里的资料,低声和林琅道:“一会儿你别出声。万事有我。”
林琅笑眯眯地说“好”,又问他:“你是哪门哪派的?修道几年了?师从何人?”
沈欧亚抬眸看了她一眼:“往后你就知道了。”
对他这种避而不答的做法,林琅非常不满,嘁了一声不再理他。
钟馗进屋后,仗着没人能够看见他,肆无忌惮地在屋子里四处乱蹦跶。最后在林琅的眼神示意下,停在了梁雅的身旁。
梁雅今日穿了修身职业装,干练而又不失女性的美丽,一出现就吸引了在场不少人的目光。
虽然这些目光在林琅出现后,就都转移到了林琅身上,她却也并不紧张。
沈二少的人,还真没人敢动。
看到沈欧亚出现,梁雅放心了不少。原本这种场合是不需要二少亲自出马的,他在见了家里人后主动现身,想必是出于维护林琅的目的。
梁雅暗自盘算着,晚一些怎么不动声色地把自己出的力和沈二少说起。她正畅想着往后有了沈二少做靠山,在沈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就听耳边传来了阴嗖嗖的话语声。
鬼话连篇可不是闹着玩的。
试想一下,有鬼覆在耳旁,叽里咕噜地一直乱喊乱叫,还偏看不到身影。这是种什么感觉?
更何况做这种事的还是判官大人,功力更为深厚。
嗡嗡嗡,叽里呱啦。别的声音都听不到,只漫天的讽刺和嘲笑不断地在耳边乱响。
梁雅简直要疯,腾地下站起来,捂着耳朵喊:“你给我闭嘴!”
这声喊叫音量很高,又来得突兀。响在会议室里,惊到了在场所有人。
正在商议细节的沈氏和宋氏代表都停下了讨论,齐刷刷地去看她。
梁雅头上脸上出了一层的冷汗,起身,歉然地讪笑:“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等她坐下后,惊恐地发现自己拿来记录的崭新本子上开始凭空出现字句。那些字字句句,都在说着她心底深处的话语。
譬如,她想飞黄腾达,她想攀高枝儿,她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甚至于,她一直试图接近沈家大少爷,曾经使了万般手段、不惜破坏沈大少和其未婚妻感情的事情,也尽数说了出来。
梁雅紧张害怕,唯恐这些话会被旁人看到。她大叫着站起来,撕扯着跟前的册子。
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无法把那些薄薄的纸张弄坏。
耳边是接连不断的嘲讽话语,眼前是无法毁坏的她心里最阴暗的打算。此情此景,使得无边的恐惧在她心底蔓延。
“住手!住手!别写了!”她开始疯狂地喊叫。
离得近的几位参会人士凑过来,往她本子上看了眼,诧异不已:“梁小姐你在做什么?你本子上没字啊。”
没字?梁雅瞧着纸张上不断凭空继续出现的字句,感觉头一胀一胀地疼得难以忍受。
“够了。”一直在旁看着的沈氏分公司总经理终是不耐烦,指了门口呵斥道:“梁雅,出去!”
高声呵斥后,耳边嗡嗡嗡的鬼声骤然消失。本子上满满的字迹也瞬间没了踪影。
梁 雅恍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哭丧着脸出了屋子,边走边落泪。
她知道自己这几年静心打造的形象和积累的人脉怕是要完蛋。又惊恐地不住回头,好似怕什么东西会跟着她似的。
大家都觉得这人八成是有毛病。
总经理恼她冲撞了宋氏那边过来的人,且极大地影响了公司声誉,立刻下达了让梁雅离职的命令。
会议继续。
有沈欧亚在,果然轻松了许多。有时候原本需要林琅出面应付的小事,沈欧亚轻松几句就对付了过去。
结束后,一行人都往外面走。
林琅和沈欧亚说起刚才的事情,所以让旁人先行,两人洛在最后面。正谈论着那梁雅人品堪忧一事时,前面往外走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那些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喊道:“七爷。”
沈欧亚拧眉:“难道是宋七爷来了?他来做什么。”
前面的人都停下了,两人也没法继续前行,只能立在屋中等着。
这时前面的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道,一个坐了轮椅的俊雅消瘦身影从中缓缓而来。
他朝林琅伸出右手,主动道:“我是宋北哲。你唤我一声七哥就好。”
简短的“七哥”二字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家都在揣摩着,这位林小姐是什么来头,竟然得宋七爷如此高看。
沈欧亚上前半步挡在林琅跟前,在林琅动作前主动先回握了宋北哲的手,全了这个握手礼节。又淡淡道:“七爷这般看重她,她恐怕是受不起的。”
“二少言重了。”宋北哲的笑容暖如春风:“林小姐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人,怎会当不起。”
这话说得好似透着粉色的暧昧。
屋内气氛骤然剑拔弩张起来。
无论是沈二少亦或者是宋七爷,都是其余人惹不起的。大家找了各种借口慢慢退了出去,留下三人在屋中。
当屋门再次关上之后,林琅惊讶地发现钟馗去而复返。他这次没有再刻意散出鬼气,故而宋北哲腰间的铃铛并未有任何动静。
钟馗摸着下巴在轮椅旁绕来绕去,面色凝重。
林琅恍然意识到,宋北哲应当就是钟馗所要寻的那个被借走阳寿的倒霉人。她当即笑着婉拒:“贵宾二字当不起,宋先生还是另请高明吧。”
能让钟馗露出这种表情的事儿,她才不去管。不然的话,还不知道要浪费多少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