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渊迷糊地睁开眼,迷糊地勾着脖子往后视镜里望了一眼,顿时酒醒了大半!他坐直了,揉了揉额角:“这是怎么回事儿!”
白九川叹气:“我也不知道,想又是白家的哪一位对头忍不住了。”
容渊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样凶险的事,只是也许是年纪大了,这些年将身体机能养得懒散了,心竟扑通扑通地跳,产出几分惶恐的滋味来。他压下这份陌生的滋味,看着路况,当机立断道:“得跳车!”
“什么时候跳?”
容渊盯着白九川,此刻他眼中的酒汽已然全都散尽了,干净黑亮的眸子让白九川晃了晃神,小轿车的身子也跟着不易察觉地歪扭了一下,他将身上的安全带解开利落道:“保持速度开到顶,那里是个悬崖,卡车定然停不下来,若是它停下来了,咱们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说话间,眼前已是容渊说的那处悬崖。
容渊瞅了瞅,白九川没有系安全带,便只盯着那山路:“准备——”
两人的左右手分别已经放到了车门上。
后头卡车上,开车的青年哆哆嗦嗦:“成哥,这,咱们减速么?”
副驾驶的少年丢下没了子弹的枪,舔了舔猩红的唇:“怂什么!加速!”
“跳!”
“嘭——”卡车终于夙愿得偿撞到了小轿车的屁股,在发出绚丽火花后,一同坠下深渊。
“没事罢!”白九川快速跑到容渊跟前,容渊跳车时姿势不妥长裤擦破扭伤脚踝,青紫一片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胀大。
“没事。”容渊想要站起来,却一个踉跄,白九川赶紧扶他的胳膊,将人架起来:“我扶着你走。”
容渊看她一眼,淡淡道:“好。”
二人默不作声地走着,白九川忽然心里一紧,破风声不祥而来,她本能侧身一挡,一枚子弹穿透背部的柔软组织,嵌入内脏。她身形一顿,内部大出血使她面部迅速苍白下去,全身冰冷混着内脏破碎的剧痛让她的冷汗一滴滴地往外冒,咬牙,竟硬生生没有软倒下去。她的手掐着容渊的手腕,转身,将他护在身后。
红衣少年无趣地丢掉打出了最后一枚子弹的消音手/枪,小跑着过来,边跑边拍掌道:“真是没想到,白家小少主竟是这样个重情义的人。”
他走到这手无寸铁任人宰割的二人面前,拔出后腰的半寸长的匕首,并不急着给这二人最后一击,反而开始仔细打量起容渊来。这个看起来孱弱无比的中年男人让他很感兴趣。
“你是谁的人?”白九川半靠在容渊身上,已有些意识恍惚,至少要给容渊弄走,她想。
“小爷谁的人也不是。”少年笑嘻嘻地,又将目光移到白九川身上:“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白小姐,对不起喽。”
说着,他便要扬刀,容渊眸色一沉,肌肉绷紧,一触即发之际,却听白九川轻喝道:“慢着!”
这少年分明对白九川也是有些兴趣的,听她这一句,还真地停住了手,他的刀尖儿在半空中缓缓滑动,好像在预演即将要做的事。狭长的眼睛喋血般望向白九川。
白九川和声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倘若我给你更多——”
少年看了看白九川,又看了看容渊,倏地笑了:“按理说,这不合规矩。不过法理不外乎人情,更不外乎金银财宝。”
白九川眸子一亮。
少年苦思道:“又不过,小爷我虽不大守那些规矩,也不能完全没有规矩。这样吧,有人出三千万买你们俩的命,你给我六千万,我可以放你们其中一个。”
“其中一个?”
少年点头,目光紧紧盯视着白九川与容渊二人。他很好奇白九川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更享受这种摧残他人心理的过程。
白九川毫不犹豫指着容渊道:“你先放了他,我留在这。等他下山了,我再给你开支票。”
“哦?”少年讶异地轻呼一声,目光闪了闪,继而再望向白九川时,便像望着天底下最感兴趣的宝贝似的:“为什么这么选?”
容渊也一脸不敢相信地望着白九川。
为什么,白九川也不知道。她若死了,这个世界是要重来的。容渊若死了。这个世界也是要重来的。一个人死两个人死,还是谁死对结局其实都无影响,不过她还是本能地,不愿看着容渊在任何地方,任何时辰受到伤害。
“为什么。”她轻轻在容渊微凉的唇上碰了一下:“你知道了。”
少年笑一声:“重情义重到这个份儿上了,有意思。”
容渊垂下眸子,眸光明灭,深不可测。
虚弱的身体离开自己的支撑,无力地一推,被自己认定不认真的少女笑着对他道:“快些走罢。”她自顾自地定了个时间:“两个小时怎么样。”望向少年:“我知道你说话不一定算话,但你至少等两个小时,两个小时我给你支票,你若要追,再去追他。”
少年走近嗤笑:“你真是”又忽然变脸,大笑道:“了解小爷。”他盯着白九川,对容渊摆摆手:“既然白小姐都这么说了,小爷我就真正给你个机会。大叔,快点滚吧。”
容渊垂着头,攥了攥拳,毫无骨气道:“那就——”
就字未说完,他猛地将白九川一拉,晃人到后面,而后一个猛踢,红衣少年还未反应过来,手里的匕首就被踢飞!
少年一惊,反腿欲踢容渊下盘,却被他的手扣住脚腕,顺势一拉,整个人拉飞,而后容渊狠狠在他横陈的躯体上踩下力道千斤的一脚!强大的力量压断少年的肋骨,骨头断裂尖锐刺破柔软内脏,他喷出一口鲜血,狭长的眼睛竟是又亮了几分:“你果然就是当年的白——”
话没说完,一只脚已经踩到他的颈部,喉骨颈椎被踩碎,少年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而此刻,白九川已在地上昏过去。
容渊抱起白九川,深切地叹息一声,飞似的下山去。这添了血色的叹息遗留在夜色深处,凝成从此在每一个深夜里蛊惑、折磨、令人辗转反侧,怅然若失的魔障。
与此同时,b市白家老宅,白薰手机邮箱弹出一条新来信。来信内容赫然是方才发生那一切的文字版。白薰迅速浏览完,面无表情打到现任管家方晓那里:“a市小姐那里的人办事不利,换下来。另外给我备车,不,”她突然想到,早已经和法国大佬约好的赴法会谈:“不必备车。先换下来人,法国回来,直接去a市。”
“是。”
第100章 老男人(8)
不幸中的万幸,那子弹位置打得极其巧妙,恰好贴着胸腔狭窄缝隙一头扎进白九川右肺里。nv生小说网五脏六腑除了肺毫发无损,这结果令提着心的容渊稍稍松了口气,只是没等这口气散尽,由肺炎引起的高热与接踵而至的药物变态反应又将其生生凝在喉咙,不上不下,难以解脱。
医院顶楼,vip单人病房。容渊坐在床边,盯视着病床上静静躺着的白九川,时不时望一下她手背血管针头连着的输液袋。大量失血与只能以营养针获取能量的缘故,她脸色难看得紧,苍白灰败,很难从这样一张脸上看出她此前万分之一的气势来。
输液袋里透明的液体水平面匀速下移,到袋口时,容渊按下床头的红铃,不一会儿,穿着护士服的小姑娘开门推车进来,容渊让开,小姑娘看了看输液袋,将白九川手上的针拔了,针头剪去放车下左边黄桶里,其余针管连同袋子一卷放蓝桶里,又摸了摸白九川的额头,推着车冲容渊报喜道:“不烧了,过一阵儿人就能醒。”
容渊轻轻一笑:“谢谢。”
小姑娘红了脸:“不客气。”她想了想,交待道:“病人昏迷好几天不曾进食,肠胃功能指定受影响,她醒来不要吃不易消化的食物,更不要吃过补的,清粥小菜最好。”
容渊应“好”。
白九川醒来时只有一派平静的问候,没有鲜花与掌声不说,还接连几天被喂养同一种伙食。第四天,大病初愈的白九川望着这没有一丁点儿油水的寡淡菜肴沉默了。盘里的拍黄瓜再翠色/欲滴,碗中的米粒再晶莹饱满也再难以勾起她的食欲。她沉默着放下木筷,沉默着盯着床边兢兢业业削苹果的人。
容渊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望她:“有事?”
白九川试探道:“你还在记恨我?”
这下子沉默的人变作了容渊。
打白九川醒来,两人一直未就这个话题做过深刻交流,避重就轻之后成果显著,友好和睦地度过了一段算得上其乐融融的相处,待到白九川一言将虚伪的表面刺破,二人迟来的尴尬便无所遁形。
苹果皮蜿蜒落入垃圾桶,露出里头青嫩果肉,容渊放下果刀,将圆不隆冬的果子递给白九川:“没有。”
白九川接过苹果慢慢啃着,想着听他的下一句,却见他往这边晃一眼,自顾自站起来开始收拾粥菜:“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一点。”收拾着,他解释似的补充一句:“我只会做粥。”
他也是开始学做饭,才晓得这种看似稀松平常的功夫有多么难得,就连这些粥也是熬了许多次才熬到这种不难喝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