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诚仍背身相对:“你的个人安全是首位的。以后不准泡夜店、不准开轰趴、不准深夜去一切混乱失序的地方,为了你的安全,你得令行禁止,凡事都听我的。做得到么?”
汪司年在心里默默盘算,虽舍不得这般夜夜笙歌的快活日子,但也忍痛表示同意。
涂诚接着说:“第二件事,宋筱筱的案子已经有了头绪,我可能会请你配合缉凶,但在我开口之前,别再异想天开帮倒忙,做得到么。”
哪儿是倒忙,明明是好心,汪司年不服气地“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问:“还有一章呢?”
涂诚沉吟片刻,说一时想不起来了,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
该答应的都答应了,汪司年见涂诚还是背身而对,心里一阵忐忑,小心翼翼地试探说:“我什么都答应你了,你也给句痛快话吧,真的……真的不走了么?”
“其实你不答应,我也得留下来,”涂诚终于转过脸来,一张冷峻的脸上微露一丝促狭的笑意,“你这人实在太麻烦,我的同事都忍不了,这份罪还是我来受吧。”
搁平时这么遭人埋汰,汪司年就还嘴了,但他今天没来由的很高兴,瞪着眼睛,撇了撇万分鲜艳的嘴唇,最终没有出言无状,而是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来。
他朝涂诚伸出一只手,一字一顿:“一言为定。”
好像不拉钩钩,这话就不算数了。涂诚心道好笑,也伸了手,与汪司年十指交握,做了个约定的手势。
这时候,病房门被推开了,尹白被两个护士左右架着,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他尾椎骨折还下不了地,走两步就痛得龇牙咧嘴,但非要来看汪司年不可。
还有些常一起玩的朋友跟着涌了进来,尹白一见汪司年,就哭丧似的嚎了起来:“你这脸……你这脸多金贵啊……”
汪司年脸上青青紫紫,开裂的眉骨都用医用胶水粘合起来。尹白的注意力短暂落在这些都能愈合的外伤上,忽地又盯紧了汪司年的眼睛——他的眼睛又红又肿,像是哭了一整夜。
尹白被护士扶着往前走两步,一惊一乍:“司年,你哭过啦?”
“我哭什么?我把那孙子揍得满地找牙,开心还来不及呢。”汪司年怕在人前失了面子,赶紧冲涂诚眨眼睛,递眼色,“不信你们问他,我是不是这么牛/逼?”
要不是汪司年殊死一搏跟歹徒缠斗良久,涂诚赶到的时候,只怕他已经断气了。涂诚点点头,实话实说:“是挺牛/逼的。”
汪司年毫不客气地顺杆上爬,自我吹擂起来:“不是挺牛/逼,是特牛/逼,也就涂诚来早了,不然我就把那凶手直接拿下了。”
昨夜里那个崩溃恸哭的年轻人仿佛另有其人。
“我先在他裆前这么屈膝一顶,好家伙,估计他下半辈子都得宗筋不举……”
“什么叫‘宗筋不举’?”
“人笨就要多读书,这都不知道?就是月有阴晴圆缺,你却阳痿早泄……”
涂诚一旁默默看着,眼前的汪司年手舞足蹈嘻嘻哈哈地在那儿比划,添枝加叶地讲述自己与凶手对峙的场景。窗外天空澄净,蝉鸣鸟唱,初夏的阳光泼了他一脸,像满头满脸都沾着碎碎金箔。周围人全被他的热腾劲儿给唬住了。
涂诚是个很没劲的人,他自己也知道,尤其亲哥涂朗死后,作为全省公安队伍里打架最狠的男人,过硬的近身格斗技巧只是其中一面,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不惜痛,他活得没有欲/望。
这一天,涂诚一直看着汪司年,看着看着,嘴角不经意地轻轻一勾。这人明明就比自己小一岁,却是实打实的小孩儿心性,遭逢过这样的不幸,还能赤心趋向太阳般真诚热烈,多么难能可贵。
汪司年没在医院里多躺两天,就出院准备起新戏了。其实医生劝他继续卧床休息,他却表现得十分敬业。用汪司年自己的话来说,我已经不能唱歌了,再不好好演戏,谁还惦记?
《倚天屠龙》里打戏比台词还多,汪司年原计划提前进组训练,然而涂诚却主动提出,由他来充当汪司年的教练。
“约法三章”立即生效,汪司年起初还挺高兴,小色胚子属性发作,心说涂诚可比剧组那些武术指导帅多了。
但很快,他就后悔了。
涂诚教他的不是电影里那些花拳绣腿,是实打实的真功夫。头一天他就让汪司年脱得只剩一条运动短裤,用那种签字笔在他脸上、身上圈圈画画。
笔尖摩擦于眼鼻胸腹还怪痒痒的,汪司年不明就里,扭头向已在他后背上写画的涂诚虚心求教:“诚哥,这是在画什么?”
“别动。”对方一声诚哥叫得甜糯客气,涂诚却依旧冷着声音冷着脸,“很快好了。”
镜子里,汪司年看见了自己一张大花脸,眼睛被描画得像熊猫,两眉之间连了一道线,人中、下巴都画上了黑黢黢的胡子,模样分外可笑。他抬手捂脸,夸张地喊起来:“你赔老子的花容月貌!”
“这些圈画的地方都是人体要害部位,最易致伤致残。”涂诚上前,掰开汪司年捂脸的双手,扭过他的身体,强迫他在镜子里望着自己,“害人之心不可有,但危险关头,你得有自保的能力。”
汪司年说:“不是有你保护我么?”
涂诚淡淡说:“任务总会结束的,我不会一直都在你身边。”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端的是个好办法,但汪司年刚听见一声“结束”就已经慌了神。他这才意识到,一旦案子告破,他俩就将各奔东西,明星与警察,就像两条短暂交汇的直线,此后将再无交集。
涂诚不知他在想什么,只当他又开小差,便伸手在汪司年额前敲了个栗子:“认真点。”
镜子映出两个男人,涂诚居后汪司年在前,他用手托高汪司年的下巴,拇指在他上唇处那画着滑稽小胡子的地方点了点,说:“鼻中隔连结脸的软骨很容易受力偏曲,以手掌劈打或以小拳击打,都可以使敌人剧痛难忍甚至当场昏厥。”
旋即他又将汪司年的脸抬高一些,手指移至他的喉结处,垂眸望着他的眼睛道:“颈两侧分布着劲动脉与迷走神经,用掌缘斩劈颈外侧或直接以手指戳捏喉结,都可以瞬间使敌人昏迷。”
涂诚教得认真,汪司年却始终没吭声,仰着脸,眼勾勾地望着涂诚。两人这下离得近,气息交融,视线交汇,涂诚忽地微微蹙眉。他看见汪司年眼里竟然噙着泪水。
“怎么了?”涂诚问。
“最近我老做梦,梦见那件事情发生时你在我的身边,徐森与他手下见了你都不敢动,然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所以才要教你格斗。以后再遇见徐森那样的人,你就可以亲手废了他。”涂诚凝视汪司年那双烟雨蒙蒙的眼睛,淡声说,“我说了,案子总会结束,我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
“可假使……”汪司年的脸被涂诚温柔托着,唇一哆嗦,眼泪居然真流下来了,“假使我不希望案子结束,只希望你永远在我的身边呢?”
还没分别呢,想得倒远。还真是小孩儿心性,涂诚微微一勾嘴角:“这样吧,我向你保证,即使案子结束你也可以随时来找我。”
这话就算是认可了他俩的友谊,汪司年高兴地一抹眼睛,摸花了脸上的墨水也毫不在意,开心地说:“那你继续教吧,我这回一定认真听讲。”
但很快,他又后悔了。
理论知识讲解完毕,紧跟着的就是魔鬼训练。体能、爆发力、抗击打能力……样样都落后,样样都要练。涂诚铁面无私,一点不容偷懒,比那些健身私教可严厉多了。
汪司年一次次大汗淋漓地软倒在地,哭天抹泪地求涂诚:“我不行了……再练一分钟……不,再多练一下,我就得嗝屁了……”
涂诚治他的法子也很简单,一句话不用说,只比个“三”的手势,示意“约法三章”,他若不听话自己立马走人。汪司年只能乖乖就范。
如此死去活来地被操练了半个月,汪司年认为自己已经很能像模像样地比划两下,职业水平的格斗选手打不过,但在普通人中求个自保总是没问题的。于是嚷嚷着要出师,其实就是想偷懒。
面对汪司年嘻嘻哈哈地自矜自夸,涂诚没什么表情,只将右手背到了身后,说:“让你一只手,只要你能打着我一拳,以后都不用练了。”
汪司年赌性很浓,当下扬眉笑道:“真的?不准反悔。”
不待涂诚回答,他立马朝对方上腹挥出一拳,练过以后到底不一样,这移动中的一拳有形有质,速度也快。
涂诚轻松避开,汪司年很快再次出拳。他学得挺聪明,虽说短时间里难以大幅度提高身体素质,但一些技巧性的东西掌握得不错。
然而涂诚闪转腾挪,以单手格挡,应付得相当自如。汪司年别说打他一拳,连实实在在地碰他一下都做不到。
这样下去铁定要输,汪司年开始耍赖,扯开粗粝嗓门就嚷嚷:“你单身二十多年,左手的灵活性不比右手差,还是不公平!”
涂诚也站定不动了:“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