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沐浴出来又梳妆完毕,是想再睡也睡不着了,没坐多一会儿便被塞进软轿抬去了乾清宫。
进门先行礼,辛虞是做惯了的,一举一动得体且美观,让人完全没留意她嗓音和语气的细微异处。待执了手将人拉起来,纪明彻才觉察到她今晚一双眸子格外亮,眼波流转间,又似氤氲着雾气,让人忍不住一瞧再瞧。
而她往日是极少用香的,今晚周身却萦绕着蔷薇的芬芳,也不知是否宴上饮下那些酒在作祟,他心里蓦地一荡。
见对方直盯着自己的眼睛瞧,辛虞抬手抹了抹眼角,“嫔妾来前特地洗过脸的,怎么没洗干净吗?”
一张嘴,便把略显旖旎的气氛破坏了个干净,纪明彻默了默,说:“没有,你洗得很干净。”
“就是,没洗干净宋嬷嬷她们也不敢放我来面圣。”辛虞嘟囔一句,又凑近几分,“那陛下您闻闻,嫔妾身上还有酒味儿吗?”
“你喝酒了?”纪明彻一挑眉。
“嗯。”辛虞点头,“六公主送的女儿红,她今天下嫁,合该喝这个。”
那女儿红六妹也送了他两坛,今日宴上,他饮的就是这个。纪明彻觉得眼前这女人八成是醉了,问她:“你喝了多少?”
辛虞全然不拿自己当外人,见桌上有盏茶,端起来就喝,“也就半坛子吧。”
那是他刚喝过的,纪明彻的目光定定落在了辛虞手中的茶盏上,眼睁睁瞧着她咕嘟嘟灌下两三口,才反问一句:“半坛子?”
“对呀。这酒度数不高,喝得人撑得慌,都没吃多少东西。”辛虞说着,又灌了一口,放下茶盏舔舔唇,“这茶味道不错,比起宋嬷嬷那什么醒酒汤好喝多了。”
纪明彻眼神在她红艳艳的小嘴儿上停住片刻,忽略她拿御用大红袍和醒酒汤作比的言语,提醒,“那是朕的茶。”
辛虞一点没有不问自取的觉悟,闻言大方地把茶盏往回一推,“原来陛下也渴了,喏,嫔妾还给您留了几口。”
瓷白的盏沿上遗留着个朱红的唇印,仿似她白皙面容上一张诱人的樱桃小口。纪明彻听得心不在焉,目光停住在上面,片刻后才随口问了句:“度数不高?何意?”
辛虞虽大脑兴奋,行事也比平时少了分谨慎多了些随意,但好歹还记着有些话死都不能出口,嘿嘿干笑两声,“就是不够浓不够烈的意思。以前没怎么接触过酒,自己揣度着胡乱说的,看来说得不大恰当。。”
这话倒也说得过去。纪明彻从前错疑过辛虞,后来才知道她是真简单直接、背景干净,也没就此刨根问底下去,提起另一件事,“对了,荣恪三朝回门,你想不想去见见她?”
六公主和九公主也算她来这个时空后唯二的朋友了,还是家人,她怎会不想。只是……
辛虞一脸沮丧,“公主回宫要带着驸马去慈安宫问安、用宴,嫔妾这样的身份,根本没资格出席。”
他开口问,自是想给她这个恩典,若换个聪明的,这会儿早该谢恩了。纪明彻盯着辛虞那张不染凡尘的脸瞧了好一会儿,也没搞明白生得这般脱俗的女子怎地就直冒傻气。
“你只说想不想见,朕自有安排。”等了会儿,对方不但没反应过来,反而眼神飘去一边似发起了呆,他脸黑之余,只得将话说得再直白些。
辛虞正在心里遗憾,闻言还有瞬间的茫然,然后,“啪”地一拍桌子,“当然想,不亲眼见到亲口问过,怎么知道公主过得好不好?。”语毕见男人面无表情望着自己……拍桌的手,她洒脱一甩爪子,“没事,这点力道不疼。”
纪明彻心中愈发肯定她是喝醉了,微微眯了眯眼,突然问:“爱妃的闺名叫什么?冬芳不是你本名吧?”
辛虞好久都没听到冬芳这俩字了,长睫毛刷刷扇了两下,咕哝,“当然不是本名,哪个愿意叫新东方。”
“辛冬芳怎么了?”纪明彻不解其意。
糟糕,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辛虞赶忙打起精神,“没什么,就是感觉不怎么好听,至少没有辛虞好听。”
“辛虞?”纪明彻挑眉,“爱妃闺名叫做辛虞?哪个虞?”
辛虞脱口而出,“当然是虞美人的虞。”当初她爷爷给她取这个名字,是多么寄予厚望啊。可惜事与愿违,她还是长成了个五大三粗的女汉子,简直愧对辛家列祖列宗。
纪明彻哪知她心中所想,听罢点点头,目光落在她仙姿玉貌的面庞和玲珑有致的身段上,“这名起得好,爱妃确是个堪比昔日楚霸王身边虞姬的美人儿。”
“是花的那个虞美人。”辛虞赶紧纠正,“虞姬那两口子结局太惨了,嫔妾才不与她同名。”估计换了她做虞姬,也是提木仓上阵战死沙场的货。菟丝花一般依附于一个男人,然后在对方走投无路时绝望自刎,而非破釜沉舟殊死一搏,实在不是她的风格。
听辛虞提起两口子,就像在指自己与她。纪明彻心湖莫名起了丝涟漪,目光也被柔和的烛光镀上些暖意,“虞儿说得有理,寓意是不吉了些。。”
虞、虞儿?!她怎么就成虞儿了?!辛虞被肉麻得浑身一颤,抬手就搓了搓手臂,“陛下还是称嫔妾为昭容华吧。”
纪明彻本以为自己会收到个脉脉含情的眼神或者是感动欣喜的微笑,结果对方竟是这种反应。有那么一刻他完全不想说话,过了须臾,才语调平平道:“不叫虞儿也可,爱妃可有小字?”
这是恢复正常了?辛虞抚胸舒一口气,老实摇头,“没有。”小字这东西是女子成年行笄礼时长辈所取或出嫁后丈夫所取,别说她一个现代人没有,原主这个十二岁便入了宫的也没。
这具身体发育极好,辛虞这身春装又质地柔软很是合身。她一只素手刚抚上去,胸前丰盈就微微颤了两颤。
纪明彻从不是个急色之人,此刻却觉着宴上喝的酒后劲儿上来,在他血液中躁动地乱窜。他眸色愈发黑沉,自座椅中起了身,“明日还有早朝,早些安置吧。”
这种负距离接触每月都有,辛虞已经习惯,这会儿酒意犹在,更是态度大方,自个儿凑了上去,“那陛下闻闻,嫔妾身上还有酒味儿吗?”
辛虞身上到底还有没有酒味儿,纪明彻不仅闻了,还上嘴啃了。只是收了些力道,仅吮吻出朵朵娇嫩的桃花在雪肌上暧昧绽放。
也不知是否故意,攀上云霄那一刻,他喘息着在她耳边唤:“虞儿……小虞儿……”
辛虞脑内炸开绚烂的烟花,耳朵也微微嗡鸣起来,好似周遭的一切声音都已远去。她手指使劲儿扣着男人线条流畅的肩膀,脚趾绷紧,压根儿什么都没接收到这直击灵魂的呼唤。
事后纪明彻也没再如此叫过,两人简单清理过相拥着入睡。
半夜有人来报叶贵人发动了,辛虞一无所知,直到第二日一早起来,才听说叶贵人于今晨诞下一位公主,母女均安。
“现在都在传那位嬷嬷铁口直断,比太医还厉害,说得可神了。”用早膳时,玲珑把小凌子从外面听来的第一手消息讲与辛虞。
辛虞咽下嘴里的麻酱烧饼,点点头,舀了勺菜粥入口,“宋嬷嬷,你找个合适的时间,把咱们事先准备好的贺礼送过去。”
宋嬷嬷恭声应下。
辛虞挟一筷子滴了香油的小菜,又嘟哝:“生的是公主,也不知还能晋位不。”
“晋了位也距离一宫主位远着呢,”玲珑道,“翊坤宫没有主位娘娘,也不知陛下会让谁来抚养二公主。”
辛虞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现今宫里真正有资格自己抚养孩子的,就只有皇后、文妃、襄妃以及容淑仪。
文襄二妃都没有子女,却均独居一宫。按大祈皇家的旧例,轻易不叫骨肉分离,想要抱养其他妃嫔的孩子,就得连孩子生母一起迁宫。
别说一个公主有多少抱养的价值,文妃、襄妃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尚在育龄。能自己生,谁会愿意抱养别人的孩子?
也不知纪明彻渣皇帝会不会下旨硬把二公主塞给谁,希望叶贵人能如愿以偿。辛虞三口两口将早膳用完,指了指一口没动那屉小笼包,“琳琅昨晚在乾清宫熬着,这个留给她醒了吃,剩下的你们分一分吧,别浪费了。”
大概因为生的是个公主,宫里不少人都松了口气,辛虞去坤宁宫问安的时候,见到的诸人都与往常无异。
唯有田容华提到叶贵人时一脸羡慕。
往往越得不到什么就越渴望什么,她因着不能侍寝,愈发想要养一个孩子,打发往后那寂如死水的下半生。即便只是个公主,也足以慰藉她望不见未来的心,可惜万才人不争气……
严婕妤瞧见她那表情,微垂着的眸中闪过一丝不屑,然后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出月子至今,她已侍寝过好几回,也不知何时才能再传出好消息。
不管怎么说,叶贵人这一胎都顺顺当当生了下来,且小公主哭声嘹亮十分健康。除了叶贵人这个母亲,宫里好多人都松了口气,比如长平帝,比如舒皇后,再比如容淑仪。
即便不算辛虞那个未成形的胎儿,这一年多来也足足折了两位小皇子,皇后一直顶着舆论和非议,如今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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