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花颜笑着说,“那两百多万两的银子我不要了,怎样?”
苏子斩眯起眼睛,危险地说,“你拿我亲自背你的价值跟那些黄白之物相较?”
花颜“唔”了一声,为难地说,“你也知道,我头顶上如今扣着准太子妃的帽子,做不到以身相许。那两百多万两银子虽然抵不过子斩公子亲自相背,但勉强也还算真金白银有价值的。再别的嘛,我这一手赌技,虽然冠绝天下,但真正计较起来,也是不入上流,想来想去,除了这些,我真是一无长处啊。”
苏子斩看着她,她面上的为难神色一览无余,偏偏语气漫不经心,他仔细地盯着她眼睛看了片刻,似乎要看透她眼底。半晌,忽然笑了,“天下多少女子梦寐以求太子妃宝座,你似乎不屑一顾,我想知道为何?”
花颜笑了笑,“太子妃宝座有什么好?入得东宫,入目尽是巍巍宫墙,方圆尺寸之地,满是规矩礼数。宫里哪里有宫外好,尺寸之地焉能与海阔天空相较?我就是一个俗人俗物,不喜欢当太子妃,有什么稀奇?”
苏子斩闻言瞅着她,她这样的女子,说出这样的话来,不会令人意外,他点点头,挑眉,“那云迟呢?无论太子的身份,单单这个人,你如何评他?”
“云迟啊……”花颜想了想,云淡风轻地说,“身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品貌是世所难及,可是身份好不能当饭吃,长得好看也不能不吃饭,就那么回事儿呗!”
苏子斩愕然地抽了抽嘴角,须臾,哈哈大笑,“你这话,真该让云迟来听听。”
花颜眨眨眼睛,“可惜,如今他估计还在半壁山的酒香里困着呢,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里,自然也就听不到了。”
苏子斩收了笑,“我会告诉他的。”
花颜瞅着他,忽然开口,“对于京中贵裔府邸的关系,我知道的不多,听闻你与他也算是兄弟?”
苏子斩瞳孔缩了缩,声音骤然沉冷,“我的祖母是当今圣上的姑姑,他的母后是我母亲的姐姐,也就是我的姨母。我与他,勉强算是沾亲带故。”
天!花颜欷歔,“怪不得武威侯府屹立不倒,你苏子斩可以在南楚京城甚至天下横着走,不怕得罪云迟。”
苏子斩冷嗤,“所以,你找上我这一块挡箭牌,想用来毁了与云迟的婚约,也算是找对了人。让他过得不如意,我乐意之至。”
花颜默了默,伸手扶额。
苏子斩看着她,见她不再言语,扬眉问,“那半坛酒,你还要不要喝?”
“自然要喝!”花颜站起身,拿起两个空碗,说,“你等等,我去用清水把这两个碗涮涮,没有琉璃盏,也能喝出美酒香醇,就用它们盛酒。”
苏子斩没有异议。
花颜走出门,很快就将两只碗涮洗干净,然后摆在桌子上,打开酒坛,各自倒了满满的一碗酒,霎时,屋中溢满浓郁的酒香。
花颜端起酒,豪气干云地说,“来,干了!”
苏子斩忍不住细挑眉梢,难得笑问,“干了?你确定?”
花颜吸吸鼻子,点头,“那一日,你送那一坛醉红颜,我是用顶级的琉璃盏,一口一口地品的。还没试过用这大碗一口喝干,也想体验一回。人生百味,哪有什么非要固守一定之规?你说是否?”
“有道理。”苏子斩颔首,也端起大碗。
花颜与他以碗相碰,之后,端回唇边,扬脖一饮而尽,咕咚咕咚声不绝于耳。
苏子斩瞅着她,眸底忽然绽开点点星华,也端起大碗,扬脖一口气喝下。
醉红颜,从酿成以来,流传三年,封存五年,他从来只用琉璃盏,未曾用过大碗,也未曾这般一口气喝干一碗。
喝完,花颜放下大碗,用袖子抹了一下唇角酒渍,大呼,“痛快,畅快!”
苏子斩也放下大碗,身心愉悦,“我自己酿的酒,从不知原来也可以这样喝。”
他看着花颜,天下便有这样的一个女子,可以浅笑盈然地小口喝茶,也可以豪气干云地大碗喝酒。
他终于明白,云迟为何宁可封住御史台的嘴,气病皇帝,惹太后不满,即便朝野沸腾,他说什么也不悔婚了。
太子云迟选妃,虽然是一本百人的花名册,但他随手一翻,选的那一人也必定是他最想要的。
第三十一章 想嫁的人
花颜不知道苏子斩在想什么,只见他放下碗后,神色幽深地看着她。她不以为意,重新拿起酒坛,又各自满上。
苏子斩开口问,“你心底真不想嫁给云迟做他的太子妃?”
花颜摇头,干脆地道,“不想。”
苏子斩一笑,“那你想嫁给谁?或者说,什么样的人?能比太子殿下还要得你心?”
花颜端起酒碗,这一次,慢慢地喝着,感受唇齿留香,水眸荡着潋滟波光地说,“鲜衣怒马是王侯也好,泛舟碧波是渔夫也罢,只求潇洒风流,不受拘束,今日安居京城,明日拎起包裹便去云游天下。无论是江南烟雨岸,还是塞北黄沙岗,亦或者是上得寒云山摘星揽月,再或者下得东海摸鱼摸虾。总之,雪月风花,随心所欲地相伴就好。”
苏子斩眸中蒙上一丝缥缈,须臾,嗤笑,“你有这样高远的心志,却偏偏生就这么一副弱不禁风的身子。那陪着你相伴游走天下的男子,岂不是会很可怜?”
花颜愕然,还有这种说法?
忽然想起他今日背着她走了三十里地,一时间,对着他无语又无言起来。
这个苏子斩,专注点是不是太犀利得一针见血了?!
苏子斩看着她目瞪口呆无言的模样,忽然笑如春水桃花,“你说的这个人,京城就有一个,也许他能满足你的心志。”
“嗯?”花颜不可期地看着苏子斩,“谁?”
苏子斩端起酒,慢慢地喝了一口,说,“陆之凌。”
花颜一怔,随即笑了,问,“他如何能满足我的心志?”
苏子斩慢悠悠地说,“他是敬国公府世子,虽然出身国公府,生来身份高贵,但他似乎从小就长了一颗凡心,受不了敬国公府高门大院的规矩礼数,从小就不喜欢在府中待着。旁人上族学宗学闻鸡起舞学课业,他跑出去打架斗殴玩赌牌斗蛐蛐,旁人苦练骑马射箭力求弓马娴熟光耀门楣,他玩累了便睡懒觉被关祠堂更是如得所愿无人打扰继续睡。多年来,鲜衣怒马,活得潇洒。若是一朝离开京城,那更是如放飞的鸟儿,如你的心志,不要云迟,若是有他,岂不相配?”
花颜听罢,眨眨眼睛,轻笑起来,“这样说来,我还真要会会陆之凌了。”
苏子斩眸光一深,点点头,“可惜昨日他前往东宫,被云迟发现,你错过了。不过以他的本事,只要云迟不在,他就不会继续被困,想必如今早已经出来了。”顿了顿,又道,“而他身子骨也极好,在荒郊野岭睡个几日夜,也不怕夜深露重,极耐得住折腾。你这么弱不禁风,有他的话,互补得很,相得益彰。”
花颜心头跳了跳,端起酒碗,点点头,笑着道,“好,得空会会他,甚合我心意。”
苏子斩端起酒碗,将剩下的半碗酒一饮而尽。
花颜慢慢地喝完一碗酒,又拎起酒坛,笑着说,“还剩两碗,喝完它?”
苏子斩摆手,身子靠在椅背上,散漫地说,“我不喝了,你既喜欢,剩下的两碗都给你了。”
花颜也不客气,又给自己满上了一碗,端起来,慢慢地喝着。
苏子斩看着她端着大碗的手,不像许多女子都涂着豆蔻指甲,她的手指白皙娇嫩,指甲圆润如珠,没有红的紫的那些颜色,很干净漂亮。纤细的手腕,一只碧玉手镯,是上好的佳品,价值连城,便就那么戴着,这一路,拎着酒坛,磕磕碰碰,似乎也不在乎被碰碎。
花颜喝完一碗酒,又将剩下的一碗酒倒满,端起来,喝的更为认真。
夜里,这座尼姑庵极静寂,小屋中,灯火昏暗,偶尔有灯芯燃烧噼啪轻响。
最后一碗酒喝完,花颜觉得有些乏了,向那张干净的床上看了一眼,又转头看看窗外的天色,子夜已经过了。云迟还没找来,但估计快了。
堂堂太子殿下,若是一夜都找不到他们,也太让人小看了,她不觉得云迟会那么无能。
所以,时间不多了。
她“唔”地一声,身子懒懒地往桌子上一趴,说,“子斩公子,多谢你的酒,今日喝了醉红颜,终此一生,再不想沾染别的酒了。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我要想喝醉红颜,随时可以找你拿。有你这句话,我以后的酒你包管了啊。”
苏子斩面色一僵。
花颜似是没看到,对他摆手,“你走吧,时候差不多了,我可不想看到云迟来了,与你打起来,拆了这座安静的尼姑庵,人家好心收留我们,咱们可别作孽。”
苏子斩瞳孔微缩,轻嗤了一声未语。
花颜又软软地道,“三十里背负之情,铭记五内,以后山转水转,我如今还不起,无以为报,有朝一日,总能有些东西是你看得上眼而我也能回报的。再会!”
苏子斩薄唇抿起,盯着她趴倒在桌案上的模样,纤瘦不盈一握,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扬眉一笑,往日清冷寒厉一改,有几分轻狂张扬,缓缓开口,嗓音低润清越,“好,我等着那一日。”说完,他长身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