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有点毛了,她小心地看了看他,发现他的腹部多了个恐怖的伤口,左臂也空空荡荡, 黑袍上划破了无数道口子,呼吸声也颇重。
她懊恼地拉住了他的手:“见到你,一时高兴过头了,都没发现你受了伤……”
云欲休嘴角狠狠一抽。
他重重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甩开她的手,飞速结了几个手印。
“魂誓——真耳!”
一根冰凉的手指重重点在阿离的额心,她感觉到自己和云欲休之间好像又多了一重奇怪的联系。
他收回手指,脸上浮起冰冷变态的笑容:“从此刻开始,你只要对我说谎,耳朵马上就会变长。”
他把她耳旁的碎发别到了耳朵后面,动作堪称温柔。
语气也温柔极了:“哪只耳朵变长,我就切了它。”
阿离打了个寒战,实在想不明白他又在发什么疯。
她眨了眨眼,很不怕死地问道:“你方才这个魂誓,是相对的吗?你也不能对我说谎对不对?”
云欲休嗤道:“我需要说谎?”
他重重地盯了她几眼,终于下定了决心。
阿离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忽然就被云欲休扑倒在一块巨大的落石上。
“啊!”
云欲休受伤的身体极沉,阿离觉得自己肺里贮存的空气都被挤光了。
她的小心脏很不争气地蹦了一下,电光火石的一刹那,脑海里浮起的竟是一点黄色废料——不会吧?他特意弄了这么个魂誓,该不会为了拷问她,他那个什么什么的表现如何?!
下一秒,他垂头交颈,呼吸沉沉落在她的耳后。
阿离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晕晕乎乎地,竟看清了不远处的场景——一具残破的尸体摔扁在两块落石之间,像被拍死在墙壁上的蚊子一样。
环境这么差,云欲休他竟有如此兴致?!
正当阿离的心思缓缓飘起来时,他忽然咬住了她的耳垂,不轻不重地舔了几下。
阿离如遭雷击,整个人彻底呆住了。
“说,方才对你做这些事的,是谁?”
阿离愣了一会才回过神来:“什么?”
云欲休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从齿缝中传出:“方才,对你做这些事的,是谁?!”
阿离艰难地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
魂印!
她身上带着云欲休的魂印,所以二哈扑她舔她的事情,他也感觉到了。
“是狗!”
阿离可没兴致和他玩“你不信我我就生气,我不解释你也不听”的狗血游戏。
云欲休缓缓抬起了身子,独臂撑在她身后的落石上,眼神更加危险了。
阿离怕他不信,急忙郑重其事地说道:“真的!方才扑我,咬我耳朵的是狗!真的是狗!”
刚扑了她,咬了她耳朵的云欲休:“……”想杀人,想杀鸟人!
阿离还没有意识到哪里出了错,她只想夸自己当机立断,毫不矫情。
“你再说一遍。”大约是气过了头,云欲休的声音凉凉的。
“说几遍都行。”阿离笑吟吟,“真的,是狗……”
嘴巴被他一掌捂住。
“够了。”云欲休闭了闭眼。
他觉得不需要再自取其辱了。这特么真话才最伤人啊?
他盯了她一会儿,忽然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告诉我,你的元阴,哪去了?想清楚了再回答。不要骗我,我说过,无所谓。”他放开她,用手指轻轻摩挲她的耳廓。
阿离敏锐地发现,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一抹自暴自弃。
他这是……放弃追究之前,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吗?
这么说来,他已经决定接受她的一切了?
阿离一时也说不清自己胸腔里那团复杂的情绪是什么。
她直视着他,认真地说道:“这个世间与我最亲密的就是你了。”
他冷冷一笑:“那我为什么没有?”
很好,送命题。
阿离觉得让自己一个纯洁少女在这满是碎尸的深渊底下向反派大魔王普及生理健康常识,并且指出他是一个不会上路的新手司机这个残酷的事实……真的是一个很反.人.类的任务!
“嗯?”大魔王可没有多少耐心。
“可能是,因为,”阿离眼神有些飘,“那次,你,重伤,神智不清,所以,出现幻觉了!”
福至心灵!急中生智!
“对!一定是你出现幻觉了!你并没有侵犯过我,真的!”阿离的表情诚挚极了。对,这不是谎话,这是大实话!
“哦?”云欲休的目光落在她的耳朵尖上。
半晌,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松开她,径直走向躺在旁边的那具焦尸。
阿离发现他苍白的后颈好像泛起了一点点红色。
只见云欲休扯碎了神仆身上被雷电烤得薄脆的衣裳,找到了一把刻满古朴花纹的黑色大锁。
他掏出四枚域主令,对了对花纹,把其中一枚插.入黑锁中。
“呜——”
天地之间,席卷过一股怪力乱风。
阿离很自然地靠向云欲休,他也顺手就用一只宽大的袖袍拢住她。
她偷眼一望,见他面无表情,微微仰着脸,一副目中无人的冷酷模样。
除了耳朵尖有一丝红晕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异常。
依旧是一个莫得感情的大反派。
这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阿离看到,四方的天空破碎了,蓝蓝地散落下来。
“这……”
这种感觉当真是难以言说,就好像自己是一条出生就在鱼缸里的鱼,此刻,这个鱼缸落进了大海,在水压下慢慢破碎。缸中的水和鱼失去禁锢,融入海洋。
阿离感觉到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空旷畅快。
云欲休抓着她,掠出深渊。
城西已成了一片废墟,每一个人都是伤心欲绝的模样。
一个小商贩模样的人抱着一只瓦罐哭嚎,说他的神罐不会自己长糖了。
“他疯了吧?”阿离同情地叹了口气。
云欲休冷笑,揽住她的肩膀继续往前走。
于是阿离看到了无数“疯子”。
有的人对着一根木头念叨:“快长啊!怎么不长了!”
有的人对着米缸磕头:“显显灵啊!快赐我米吧!”
有的人不停地敲手中的银块:“下崽啊,你倒是下崽啊!”
还有人打起来了,一个骂道:“黑心鬼!多少年的街坊你也忍心骗!你这肉原来是用水泡出来的啊?!”
另一个一边撕他的嘴,一边怒道:“叫你乱嚼舌根!你的铜钱还是画出来的呢!”
云欲休的声音无比森冷:“所谓‘神’,拥有化虚为实,心想事成的大本领。神仆得主子赏赐,略通皮毛,这已足够让他们建起欲都,吸引无数被欲望驱策,目不视物的行尸走肉到这里生活。”
阿离轻轻吸了一口凉气:“所以,求财得财,求权得权,求爱便得花容月貌。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小秘密,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幸运儿!其实他们只是被神仆故意聚集起来……那神仆的目的是什么?”
云欲休扬了扬下颌。
阿离顺着他的视线一望。
奇怪的四方天空破灭之后,视野中重新出现了那头占据大半地平线的巨兽天谛。
只不过,束在它身上的大锁已经少了一把!
云欲休缓声道:“天谛伤重垂死。‘神’不愿出手沾染世间因果,便将它束于此地,引无尽嘈杂欲念入通天锁,令其日夜不得安宁,生不如死。”
阿离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这神兽未免也太可怜了!能听到旁人的欲念本就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一不小心还要冒犯“神”,被弄了个奄奄一息锁起来等死。都这么惨了,“神”还不肯放过它,还要把囚困它的锁做成欲都,引无数嘈杂的欲望过来骚扰它!
……这和病重卧床时,有人开着150分贝的音响在身边蹦迪有什么区别?!
“它好可怜!”阿离抓住了云欲休的衣袖,坚定地点点头,“你做得对!我们应该帮它!”
云欲休怪异地看了她一眼:“这是亵渎神灵的妖魔。它……可怜?”
“神有见不得人的心思,难道是天谛的错吗?”阿离义愤填膺,“不,连自己的内心都不敢正视,那是什么神?那才是真正的魔鬼吧!”
云欲休的笑容凉得像冰雪:“记住你今日的话,莫要后悔。”
“嘁。”阿离嗤笑,“我既然敢说,便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大不了就是被捉去受一通酷刑——我能屈能伸,见到形势不对会及时投降的。”
云欲休竟无言以对。
二人很快就离开了金宝城。
神仆的力量已经消散,每一个人失去了所谓的“金手指”,必须重新学会自己养活自己了。
阿离半点也不同情他们。
云欲休取走了神仆身上一条肋骨,以此为牵引,顺利来到了第二把黑色大锁下。
肋骨一触到那巨大寒凉的锁,眼前的景象就变了。
又是一座繁花似锦的城池。
与金宝城不同,这座万花城吸引的多是爱欲极重的人。
一进城中,阿离便被满街俊男美女晃花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