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地站在铺子外,他曾多次扪心自问,向叔祖父低头后悔吗?他后悔的要命。当时就应该不管不顾让她做自己的妻子,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他都与她并肩而战,生死与共。
可作为段家的长子,父母妹妹还需要他照顾,他无法做到弃生养之恩不顾,自私地只顾自己。
人生多无奈,只是不知道悠悠岁月能否再给他一个机会,他愿意用后半生所有的时间来填补这处空隙。
段嫣说的没错,他早晚会后悔,更在来信中抱怨,因为他的缘故,她也不好常去阮家玩,真怕两人的姐妹情受到影响。
“段先生怎会在此处?”
段殊闻声疑惑地看过去,惊讶道:“赵小将军不是忙于整顿军务?怎会来此处?”
那张散发着冷意的俊脸漾出一抹轻笑:“难得有闲暇时候,过来见见友人,顺便蹭顿饭吃。不耽误先生时间,请便。”
夕阳的光照进窗户,阮青烟半靠在榻上看着那光发呆,听到有人进来,以为是妙春,问道:“清庭他们可有消息了?已经过去这么久,即便走得再慢也该到了,派出去的人也没来消息吗?”
“听闻魏公子与令弟落入了起义军王威手中,他们想借此要挟魏相与令尊索要钱财粮草壮大队伍,无耻匪贼还做着问鼎九天的美梦,顾明照已经赶去营救,姐姐无需忧心。”
阮青烟惊得坐起身,眼前人虽然男子装扮但与京城中那位赵小姐生得一模一样,想来是因为赵小姐的缘故,客气道:“多谢赵小将军告知,不知小将军可知他们现在在何处?我心中不安,我想去找他们。”
“眼下兵荒马乱的,没人护送,你出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顾明照此人有几分才能,他定能平安将两位公子救出来,若是姐姐实在担心,我与你跑这一趟就是。姐姐,我是赵向南,当初在京城没有告及真相实在是情非得已,望姐姐不要怪罪。”
阮清烟嘴角的笑还未扬起,被他这句话给吓了一跳,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难道……没有赵小姐,你一直是男儿身?我……”
想到那阵子他时常腻在自己身边,她更是将他当成亲妹妹看待,两人之间少不了搂搂抱抱,虽说她倒不是十分在乎这点碰触,但知晓他们俩人关系亲近的外人却多了去,若是如此被捆绑,与彼此两人都不公平,她的烦心事够多了,不想再平添一桩。
“赵小将军如此想来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知你是何时来此地的?京城,可还好?”
赵向南有点失落,不喜欢她这般疏远的态度,撅了噘嘴:“闵王只是换掉了几位重臣,于朝廷有功之人他不敢动,现下他谋反已不得人心,若是彻底寒了天下臣民的心,他这个皇帝梦也不必做了。姐姐不必忧心,明日一早我们动身可行?姐姐可会骑马?”
阮青烟还真不会,如此一想更觉自己没用,这个时候坐马车太过招摇,等太平下来,她一定得好好学学:“那就麻烦赵小将军了,青烟不胜感激。”
妙春探头探脑地往外看着,直到人走远了,才说道:“您别说这位换成男装真的少了些阴柔气,若是不提醒还真猜不出是那位赵小姐。奴婢瞧着他往后该是以这副样貌示人了,只是小姐就这般与他走了,万一有事要您决断……以后被老爷知道了,奴婢可怎么交代?”
“人命大过天,父亲会理解我的,帮我多带点干粮,银票缝在衣服夹缝里,以防用到。”
“不带两件衣裳吗?”
“累赘,不必了,说不定睡野地都是可能的,多带点吃的就好。”
王威话音刚落便被人堵了一嘴,瞪大眼看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高大男人,朝着外面的人吼道:“谁让你们放他进来的?”
阮清庭看到来人也是五味陈杂,他既恨这人让家姐难堪,可在自己危难时挺身而出,说不欣喜与感激那完全是骗人的。
都道男儿该当顶天立地,不能畏缩惧怕,但是遇到老师,他所有的坚强全数泄去,恨不得大哭一场。
他想爹了,想阿姐,在书信中完全不敢露出半点思念之苦,可是现在最后的那道神经已经崩溃,眼睛里闪烁几许光,怕被人看到低下头。
“好多官兵在山下围着,要是不让他上来,他们就放火烧寨子,他们都拿着刀枪,又是受过训练的,我们哪能打的过?”
顾明照双手环胸,一身干掉的血痕更显得他冷厉凶狠,信步走进来,而外面的那些人却全都吓得往后退。民对官的惧怕犹在,倒是让他省力不少。
王威瞬间急红了眼:“你们怕什么?只有打倒他们我们才能享受荣华富贵,他不过一个人,我们还对付不了他?上啊,再抓一个又多一个筹码。”
顾明照冷笑出声:“闵王逆天而行,自有天罚。尔等扪心自问,圣上在位数十年可有亏待你们?你们岂能在国之危难时往他心口上捅刀子?不信为你们遮风挡雨的天,反倒跟着一个街头混混胡作非为,他日若是他真的飞黄腾达怎会不与你们清算旧账?到时候可没人救得了你们。”
“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们都是些受苦的老百姓,若不是当今皇帝昏庸无德,闹得民不聊生,我们怎么会反?我们这一路吃了多少苦头才走到这一步,难道你们要因为他的几句危言耸听放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你们疯了吗?”
顾明照摇头:“任君心怀天下,为天下万民福祉鞠躬尽瘁,一个只想着荣华富贵的人……罢了,我也不多说,我今儿来只带走人,你们若是冥顽不灵,下次再碰到全数作乱党剿灭,可别怪朝廷狠。”
“你把我这里当成你家的后花园,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可问过我的意思?人别想带走,你也得给我留下。”
王威一声高喝那些犹豫不决地人全都举起刀冲顾明照劈过来,顾明照冷眉一攒:“一群脑袋不开窍的。”说着一个闪身避开,拔出腰间的剑在众人还未回神时最前面的两人已经被抹了脖子。
后面的人只敢退再不敢向前一步,不管王威怎么叫嚷都不理会,而他们这时才清醒过来,他们怎么就被王威的话给骗了?拿着自己的性命为一个当初只知道骗吃骗喝,坏事做尽的街头混混效命,那时他们可看不起这种人。
王威被逼急了,一手抓过地上的阮清庭,一手拿刀抵着魏温的脖子:“你不是来救人的吗?只要你敢往前一步,他们两个全都别想活命。”
阮清庭全身无力,可看到魏温的脖子已经被刀划出了血痕,心中气愤不已,更恨自己窝囊,眼前这人生得贼眉鼠眼,一看便不是好东西,他口口声声说要保护爹和姐姐,不过遇到这么个东西就被吓成这样,真是给老阮家丢人。
阮清庭闭了闭眼,趁这人不备的时候推了一把王威,看到剑离开魏温的脖子松了口气,哪知道恼羞成怒的王威转头拿刀朝着他的胸口刺来。
刀还未入肉,阮清庭好似已经听到那种声音了,只是没想到预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而身边多了一道身影,那人朝着王威胸口狠狠地踹了一脚,王威直接被踹飞了出去。
“什么东西,挟持个小孩子这就是你的本事,还想当皇帝?笑话,街头老鼠罢了。我给你们活路,既然你们不识相……”
直到被熊熊大火吞噬,而试图闯出去的人被乱刀刺死他们才知道一时的犹豫不决竟为自己带来了灭顶之灾。
这场荣华富贵的美梦终究是还未到京城便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无毒不丈夫,给过活路了,是你们自己不珍惜。
第六十八章
魏温既有得以逃命的庆幸又觉得顾明照此举太过残忍, 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气势汹汹的大火, 眼底满是怜惜。
顾明照拉着阮清庭走到自己的马前,催他上马,看向魏温时嘴角勾起一抹嘲讽:“魏公子觉得他们可怜?脖子上的痛已经忘了?”
魏温本就苍白的脸被他一句话给气得发红。
阮清庭也不好在这个尴尬的时候出声,他以前也同朋友骑马踏青, 骑得多是温驯的马,可不像眼前这匹周身散发出生人勿进的气势, 他刚走近就朝着他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蹄子刨地, 他也来了脾气, 拽着缰绳一个翻身跃上。
躁动不安的马被顾明照摸了摸瞬间安静下来:“它打小跟着我, 除了我之外不认别人。”
方才随从好似有话要和他说,这会儿瞧他得空将他叫到一边去,不知听了什么, 顾明照疲惫不堪地脸上露出开怀地笑。
阮清庭这才发现有血珠顺着他的手背滑落 ,惊叫一声:“先生,你受伤了!”
难道是刚才救他时被伤到的?这人分明是个温雅书生,又与他们一样养尊处优, 为何却能受此痛苦都面不变色?
顾明照攒眉看了一眼,吩咐属下道:“你带人先走, 确保他们安全,我用不了多久便会赶到。”
他嘴角噙着笑走到阮清庭身边,将腰间的佩剑递给他:“男子汉大丈夫流点血有什么稀奇的,拿着试试, 想成大事光靠脑子还不够,得有胆子。你不狠,总有人比你狠。不想死在别人手里,那就先动手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