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夫人只得将恼恨压回心里,如何能一样?外人告知,他不信,这话出自她们的口岂不是要挖这孩子的心肺?虽然她从未带过他一天,可看惯了他傲然如风,潇洒肆意的样子如何能忍心眼睁睁地看他被砸断脊梁时的痛苦?
顾夫人不满她的迟疑,猛地一拍桌子,满面戾气:“说!”
傅夫人嘴角颤了颤,怯怯地看了不远处的人一眼,张了张嘴:“我……世子爷……”
顾夫人一声冷哼,让她的心跟着缩了下:“孩子,华珍说的真假……确有其事,你和傅雪便是……”她看到那孩子脸上出现的不可置信和痛意,也跟着一痛,泪意漾满眼眶,还是咬着牙说下去:“我们当年不得已将你和傅雪交换,原以为只要我们咬紧牙不说,等到你和傅雪成亲,这件事就能永远的腐烂,无人会知晓。可你……你为何这么不争气?那个阮青烟有什么好?你怎么就被鬼迷了心,非得要逼到这一步?”
顾明照只觉得这间让他觉得快乐温暖的屋子像是在刹那间堕入冰窟,就连一直对他疼宠有加,和颜悦色地母亲此时满目冰凉地看着他,他奋力地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到一抹不忍,只是不管他多么热切最后还是失败,胸口的痛意让他不得不抬手撑着。
所以这一切是真的?
怪不得华珍会用带着嘲讽和看可怜人一样的眼神看他,原来在那人眼里,他不过是抢了国公府大小姐的假货?自以为是的尊贵,是不是照顾他平安长大的母亲也是这般想的?
傅夫人心疼儿子,快步过来想扶着他,急切道:“你身子没好不要动气。听娘的,你死心,只要你死心,这一切照旧,没人会知道。快和夫人道歉,就说你再不会违抗她的意思了。”
顾明照推开傅夫人,声音上扬,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别碰我!”
他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坐在那里的贵气妇人,笑着往后退了一步:“所以说在顾夫人的眼里,我不过就是个提线傀儡,我想什么您压根不在意。如果我要是不听话,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就该全数交还是吗?不管我会难受,会痛,在您的眼里,我连个人都不是?为什么啊?”
顾夫人脸上的寒霜终于裂开一道缝:“我与你说过多少次?是你逼我。我堂堂国公府的夫人,去对付那个姓阮的,知道为什么只是小打小闹吗?我完全可以要她的命。我不过是想你有所顾及,尽早收回心,可你冥顽不灵。傅雪是我的女儿,所以我喜欢她,顾家的儿媳只能是她。这是她应该得的,你不过是把你这么多年所拥有的一切还给她罢了。只要你听话,我会待你如初,你还是我的亲儿子。如果……”
顾明照惨笑地接下去:“如果不答应,夫人又如何?将我从这国公府里撵出去?”
顾夫人又气又怒:“别营养怪气地拿话激我,倒真是傅家的种,知道拿这事威胁我。”
顾明照脸上的笑蓦地收敛,他从没想过自己最为喜爱、敬重的人有一天会这般恶毒地揣摩自己,他顿了顿,问道:“您将我从小带到大,我是什么样的人,您真的不知道吗?威胁?我怎么敢呢?我不过是……不过是……”
不过什么?他太痛了,眼前这一幕比他在鬼门关徘徊都难熬,生命好像要被抽走,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不过是太委屈了,他只是喜欢了一个人,不遂人心便要遭受这么大的折磨。
无妨,他死都不怕,又怎么会怕这点痛?
可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丢弃在冰山下的虚弱玩物,只要一次铺天盖地地坍塌就能要他的命。
“你别犟了,夫人这是在气头上所以说话狠了,她将你带到这么大,心里也疼你。傅雪那孩子很好,你怎么就不能和她好好的过日子?你在京城张扬惯了,不在国公府能去哪儿?荣华富贵享受惯了,过得了苦日子?外面的人会笑话死你的。”
傅夫人也知道自己那一家子是什么德行,这孩子骨子里还真没带老傅家的一点毛病。
没人知道顾夫人被袖子遮挡地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冲着这个孩子说出这么难听的话,后悔但并不代表她会退后。
“回去好好想想,别糊涂,我自己的女儿,正经地国公府小姐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婿那是轻而易举地事情。”
顾明照连扯动嘴角地力气都没有了,肩膀垮下来,他的那根弦已断……
沙哑低沉地声音在整个屋子里回荡:“这个世子爷……我不稀罕当。我也不会为了前程去娶一个不喜欢的人。夫人多年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将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如今母子缘分散尽,明照不便多留,告辞。”
顾夫人错愕地瞪大眼,眼睁睁地看他费力地跪倒在地,向她行了个大礼转身离开。
那道背影满是孤寂与绝望,让她当下红了眼眶,唇瓣抖动,喃喃地道:“明照……儿子……”
她的声音太小,很快被傅夫人的嚎啕大哭给盖了过去:“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他都不愿看我这个亲娘一眼,他要到哪儿去,这日子要怎么过?”
顾夫人跌坐进椅子里,无意间将桌上的茶杯给带到地上,瓷器碎裂地声音狠狠地撞了她的心。
记得以前她砸碎东西,母亲总要说一句碎碎平安,可见这碎东西不是什么好事,她亲手把自己和明照的母子情分给砸碎了?不会的,那孩子不会这么记仇,等他消消气就好了,傅夫人说的对,他压根没地方去。
慌乱的心在自我安慰下安定下来,她沉下脸,看着满脸泪水的傅夫人训斥道:“收拾好你的样子,一会儿出去怎么见人?没事也要惹出事来。他想不明白就永远别回来。行了,傅雪那里你劝着点,这阵子就别带她来了,我烦见她。”
顾明照走出那道门将所有的情绪都压下去,只是他惨白地脸色不管是谁都看得出来,想来是与夫人不欢而散,再加上杯子砸在地上的声音,只怕吵的不轻。
青桐看到主子摇摇晃晃出来,像是随时要倒下一样,不往院子里去,反而是要出门,他赶紧劝道:“主子,您不能因为和夫人置气就不回去了啊,您这副样子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吧。”
顾明照推开他的手,沉声道:“我出去一阵,不必跟着,若敢违抗,不饶你。”说完他自己却忍不住笑了,他算什么,如何能冲着国公府的下人发脾气?摇了摇头就这般出去了。
青桐不敢跟着,他知道主子说一不二的脾气,只是夕阳散发出来的瑰丽光芒落在主子脸上平添几分诡异的艳丽,让他跟着一慌。
没多久傅夫人也从屋子里出来,脸上的表情不甚好看,还不时拿帕子摸着眼睛,见他还在外面站着先是愣了下,而后脸色大变,匆匆地走了。
青桐不解地皱了皱眉,刚要回去院子里收拾,却听夫人喊他,跑过去还没请安就被劈头盖脸地一阵骂:“你就是这么伺候你主子的?他去哪儿了,你怎么不跟着?快去找,要是找不到人,我扒了你的皮。”
青桐只得跑出来,只是眼下他哪儿能找到主子?从天亮找到天黑,他都不知道主子在何处,只得回去挨骂。
顾老爷从宫里回来,刚吃的两口饭,听青桐说没找到儿子,当即放下碗筷,急道:“人呢?他不是这么没规矩的人,去哪儿怎么会不留个话?是不是你又借着我不在找他的麻烦?儿子喜欢谁由着他去就是了,你一天到晚的当恶人,还想不想好好过日子?老太太眼尖的很,要是知道明照被你气的连家都不回,我看你怎么办。我出去找找。”
顾夫人一时嘴快:“你不吃了吗?”
“儿子都不见了,谁还能吃的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顾夫人一人,散发着香味的饭菜不知怎么看起来无味,她摆摆手让人撤下去。
说那孩子执拗,她又何尝不是?
国公府里只有一人知道顾明照去了哪里,那便是王允之,姑姑说狠话的时候,他就在外面,不说别人,就连他都不知道——他喊了这么多年的兄长竟然是……
他一时怔楞,甚至有些难以接受,但是看到那个曾经意气风发,任谁都挡不住他光芒的人那般失魂落魄地走出去时,心头一软,也跟着出去了。他想劝劝,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虽然未曾经历过这般事,但也知道这种狼狈不想让别人知道。
只是跟到最后,看顾明照这人四处游荡一圈在阮家墙根下坐下来,他还是忍不住笑出来,这人可真够没出息的。发生那么难过的事情,心里最想见的竟然还是阮青烟。
罢了,他就帮兄长这一回,看了眼阮家的墙,他借着旁边的树,利落的翻过去。
在女人堆里混大的人,对找姑娘住的院子显然太过简单。
他躲在树下不住地朝屋里看,好在这会儿是夏天,关窗太热,他在外面看到阮青烟正在脱外面的衣衫,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左右四处看一眼瞧见没人,像贼一样直接推门进去,惊得屋子里的人叫出声。
为防止引来人,他双手合十求饶道:“别叫,别叫,允之今儿来是求阮小姐一件事,求你看在我兄长一心为你的份上,出去看他一眼,不然,我真怕他有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