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万字贺词？”听得这一古怪说辞，牧锦风想都不想便摆手拒绝：“不写！”
“爷，这您必须写，这是皇上立下的规矩。”柏青言罢，见自家爷径自走了，当下连忙追上前去，快速将事情解释一通。
原来，皇上当年作为太子逼宫夺位，乃是与威王打过商量，这件事，几乎人尽皆知，而皇上在登基时，并未大操大办，只是简单向臣子表明了自己的决心，同时对威王保证，只要威王能守住国门，便是朝廷上下勒紧裤腰带，也绝不会让万千将士因粮草不足白白死于沙场。
同样，威王也对皇上做出了万字保证，若有朝一日回到京都，要么得胜凯旋而归，要么马革裹尸而还，绝不让敌军兵临城下。
二人一番豪言，在当时不可谓不鼓舞人心，便是时至今日，依旧是一段佳话。
也正因为有此影响，当今圣上为了将这份精神传承下去，曾下过懿旨，日后新帝登基，必须与朝中官职最高的重臣结合当今局势重现当年情形。
不巧，牧锦风暂时代父履行职权，成了朝中官职最高的重臣。
当年正值景国最危难的时候，皇帝与臣子将信任相互交付，如今正值百年来景国最兴盛的时候，除了宣誓忠诚，大抵还要添点贺词，否则光宣誓忠诚可凑不到万字之多。
听得柏青所言，牧锦风本就还没白回来的脸瞬间黑如夜色。
万字贺词，宣誓忠诚，这都什么路数？
这边牧锦风头疼，那边新太子邱秉文也不好受。
要说当年的情况，他不仅有所耳闻，还不止一次从父皇口中听得细节。彼时牧锦风方被威王找回来，正在回京的途中，父皇同他详细叙述了自己当年与威王的兄弟情谊，同时笃定表示，不管牧锦风在外这些年被教成何种模样，只要骨子里流的威王的血，其根便是正的，是个可以结交的。
也正因此，他才主动与牧锦风结交。
可他万万没想到，父皇竟还留了一手，要他在登基时对牧锦风表明决心。
这样的登基大典，邱秉文可谓闻所未闻，奈何父皇金口玉言立下的规矩，他要登基，就必须遵守。
他倒是能对着锦风表决心，且并不觉得尴尬，他就是担心，锦风那厮会当众拆他的台。
那厮一向不按常理出牌，前世虽没今生这般不受控，可在辞官后也没闲着，光是骂他就写了诗词百篇，逢年过节的就让人送一篇到京都来膈应他。
为了一个登基大典，二人头疼了一下午，到晚上都没想好说辞。
杨晴看着自家黑着张脸面色难看的夫君，唇角不可遏制地高高翘起：“我算是知道皇上为何一定要将爹爹一道带走了，他这是想让文武百官知晓你与太子殿下已经彻底修好了。”
“修好就修好，表什么忠诚？”牧锦风本就不是个会说好话的，他可以在太子登基后恪守君臣礼节，尽为臣子的本份，但要让他酸溜溜地表忠诚，还要想出近万字的溢美之词，这不是摆明了为难他吗？
“噗嗤！”杨晴为男子幽怨的神情逗乐，笑得前俯后仰：“我怎觉得，皇上就跟那政//治老师似的。”
重现当年情形也就罢了，还得结合当今局势，可不像是考政//治时面对的时政题。
虽然自家夫人说的话有些奇怪，但牧锦风能理解八成，由此猜出大概意思，是以并未出言追问。
他以毛笔支着下巴，眉头紧锁着，憋了半响，终于压下心中那股古怪的感受，提笔在宣纸上写了起来。
平心而论，邱秉文这人除了心胸狭隘了点，疑心病重了点，眼神不好使了点，也没太多毛病，想要夸，还是有许多可取之处的。
见自家夫君憋了两个时辰可算愿意动手了，杨晴眉眼一弯，软声道：“其实你与怀王，关系早该更缓和些了。”
闻言，牧锦风没有说话，埋头写着想好的说辞。
“我觉得吧，怀王当初既愿意放弃权势，远赴北疆挽回铃君姐姐，足可以证明铃君姐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如今什么事都还未发生，不若试着去相信，相信怀王会信守承诺。”杨晴言罢，见男子动作顿住，当下再接再厉补充道：“承诺的话语，他在离开之前说过，那时的他打算放弃已有的一切，孑然一身。回来的时候他也说过，那时的他刚将丢下的东西捡回，算是半个闲散王爷。”
“若是如今，在皇位唾手可得的时候，他依然说承诺作数，你可愿去信一位未来帝王的金口玉言？”
牧锦风搁笔，抬头看向立于案桌前的人儿：“什么意思？”
“方才太子派富贵给我带了话，只说，当年他用承诺来打动你我，也打动铃君姐姐，不是因为他一无所有，而是他愿意为了铃君姐姐一无所有。”杨晴重复着男子的话语，神色有些许动容：“孰轻孰重，在四年前便有了答案，而这四年间，他的答案不曾生变，他的承诺亦不会生变。”
“嘶！”牧锦风深吸一口气，眉头微微舒展：“你应当知晓，我从始至终担心的就不是他这个人。”
邱秉文是个信守承诺的，奈何他所处的环境，可能无法支撑着他继续信守承诺下去。
远的不说，他现在二十有七，膝下却没个一儿半女，怕是一登基，就要被那些朝中重臣催促。
第989章 与有荣焉
“锦风，如果我生出来的不是儿子，你可会找别的女人给牧家开枝散叶？”杨晴素手轻轻覆盖在平坦的小腹上，说话间嘴微微噘起，眼中满是担忧。
闻言，牧锦风施施然起身，绕过案桌行到女子面前，抓着女子胳膊往案桌后带。
等到了案桌后，他将女子抱坐在腿上，没有回避女子问题，直白应道：“不会。”
“可京都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你我。”杨晴拿手扣着男子袖口处的暗纹，嘟嘟囔囔道：“要真到那时候，不知得有多少人骂我善妒，在背后戳我脊梁骨。”
“他们敢？小爷的家事与他们有何干系？”牧锦风挑眉，霸气立显：“慕容家割下的舌头还不够让他们闭嘴？”
“那……要是爹不高兴呢？”面对男子回答，杨晴心中高兴得不行，说话间眼角余光不住地往男子面上飘：“他老人家可是想抱孙子呢。”
“他想抱孙子那不简单，自己再生个儿子，二十年内绝对能抱上孙子。”牧锦风不假思索答道。
反正他爹身子骨硬朗，给他添个弟弟也是件容易事。
闻言，杨晴扭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男子：“锦风？”
让公爹再给他生个弟弟？这话亏得他说得出来。
“小爷难道说错了？我爹若想要，自然得自己想办法。”牧锦风言罢，拿手在女子绵软的面颊上揪了把，严肃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少想这些有的没的，也别想着拿小爷与邱秉文相提并论，我与他的情况不同。”
“你们两的情况大同小异嘛！”杨晴撇撇嘴，小声嘟囔道：“你可以为我做到这般，太子也可以为铃君姐姐做到的。”
他们二人，不都是万众瞩目，众星拱月的存在，他尚且能做到不计较她生儿生女，怀王失去过铃君姐姐一回，又岂会连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都守不住。
太子能在登基前一日让人送来口信，足以让她相信太子对铃君姐姐的情感。
“哼！”听得女子为邱秉文说好话，牧锦风冷哼一声，手上力道加大几分：“你以为全天下男人都能像小爷这般好？”
“哎哟！”杨晴吃痛拧起眉头，一把拍开男子的手，从他怀中跳了出去。
她走得飞快，放行出书房又退了回来，一字一句沉声道：“便是你再不愿相信他，心中再防着他，明儿个一早你都要同他‘诉衷肠’。”
“你……”牧锦风被呛到，方站起，就见那人一溜烟跑了。
他一撩衣袍，皱着眉头坐回原位。
方坐稳，就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
杨晴从门后探出头来，笑得不怀好意：“我会好好同人打听的，再找个厉害的说书先生，将此番盛典编为一段佳话。”
言罢，不待男子追来，她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牧锦风眉头动了动，低头去看自己方才所写之言，犹豫一番，到底没有改动。
阿晴所言他何尝不懂，他又何尝不愿放下那些提防与太子好生相处，奈何堂姐在情感中向来盲目，他得为她准备好后路，她已经走过一次死路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再走上第二次。
正烦闷着，就见门后再度冒出一颗小脑袋。
牧锦风为女子幼稚的模样逗乐，好笑道：“还没跑累？”
“最后一趟。”杨晴竖起一根手指头，笑得好不明媚：“时候不早了，早点写完早点休息，别累着自己了。”
闻言，牧锦风登时舒展眉梢：“你也早些休息，不必等我。”
“那……我给你留盏灯。”杨晴言罢，冲男子抛了个媚眼，脑袋缩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