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当初之所以选择立邱思睿为太子,为的就是平衡,但万万没想到,他堂姐没有死,还在回来后与邱秉文重修旧好;更没想到的是,四年过去了,纵然这四年时间里邱秉文完全放弃对京都权势的把控,可邱思睿无论是在百姓间的声望,还是在百官中的支持,都没能超过邱秉文。
若是维持这般情形,待太子登基,景国这棵树就会倾斜,数十年之后,皇太孙继位,就极有可能动手将邱秉文这根过为粗壮的树枝砍断,除非邱秉文愿意从现在就开始当一个闲散王爷,但是很显然,邱秉文不愿意。
“皇上这是在试探你?”杨晴又是一诧,心情随之沉重。
铃君姐姐与怀王重修旧好,就意味着再度将牧家与怀王绑定在一起,若是怀王最后没能成为帝王,现在的太子或许能容得下他,太子的子孙就未必了。
一个手握重权,深得民心的王爷,从古至今都是帝王忌惮和修理的对象。
“皇上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牧锦风闷声言罢,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邱秉文这厮,当真是贪得无厌。”
做了那么多混账事,竟还想鱼与熊掌兼得,亏得他做得出来。
闻言,杨晴陷入沉默。
从私心上出发,她委实不愿意怀王恢复实权,甚至是手握重权,因为怀王一旦重新坐上太子之位,离背弃承诺也就不远了。
女人的嫉妒心是能要人命的,后宫那般人吃人的环境,会脏了铃君姐姐的眼睛,更会寒了铃君姐姐的心,她值得最好的对待,值得拥有让世人称羡的感情。
可从现实,从理智上出发……
去他的现实,去他的理智,她才不管这些呢,凭什么铃君姐姐被辜负一世,还要再被辜负一世,凭什么铃君姐姐那般好的姑娘要两辈子在同一个男人身上栽跟头,为同一个男人尝尽孤独痛楚。
杨晴胸腔微微起伏,只觉有一团火在胸口灼烧,越来越旺,直烧得她不能呼吸。
她猛然抬脚,一脚踢在墙上:“可恶!”
脚尖与墙面接触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撞击感裹挟着痛感袭遍全身,直让人汗毛倒竖头皮发麻。
“啊!”
痛呼声响起,将凝重沉闷的气氛打破。
杨晴一手扶墙,一手按在鞋面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疼疼疼,我脚要断了。”
“阿晴!”牧锦风心头一紧,连忙蹲下身查看,在瞧见那红肿的脚趾后登时拧起眉头,没好气道:“真是难为你做这么蠢的举动来缓解气氛。”
在方才那么严肃的气氛里做出这般蠢的事情,也真是难为她了。
杨晴抬起汪汪泪眼想要辩驳,奈何脚趾一阵一阵抽疼,根本说不出话来。
见状,牧锦风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大步朝卧寝行去:“都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是!”丫鬟应声,忙不迭朝院外跑去。
第931章 让他去争
因为一时冲动,杨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由于她踢墙时力道过大,拇指指甲盖撞得黑了一块不说,食指更是因此脱臼。
听得大夫诊断,牧锦风不放心,连忙招人去将宗凡请来。
柏青撒丫子跑得飞快,一刻钟后,得到消息的宗凡匆匆赶来,将柏青远远甩在后头。
“锦风!”宗凡一把推开房门,气息有些紊乱:“柏青说你骨裂了,怎么回事?”
声落,就见好友好端端地立于房中。
没等他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便被一把拽到榻前。
“大夫说阿晴脱臼了!”牧锦风拧着眉头,紧张道:“你快帮她看看。”
“阿晴脱臼了?”宗凡一惊,登时紧张起来:“怎么弄的,哪条胳膊?”
“右脚脚趾。”牧锦风据实答罢,就见好友动作顿住。
“快看看啊!”
听得催促,宗凡这才抓起女子右脚细细检查,轻轻一掰便将骨头正回原位。
杨晴原以为会疼得哭天喊地,可最后只听得“咔”地一声细响。
片刻后,宗凡直起身子,面上添了几许笑容:“脚伤并无大碍,脱臼也已经正好骨,一会我让平山送点膏药来,敷上几日便是。”
“没事就没事,你这般开心作甚?”牧锦风以为好友是在笑话自己小题大做,当即冲着榻上人儿傲娇道:“我早说了只是小事,你非得小题大做,娇气。
杨晴:“……”
牧小爷,你这么欲盖弥彰真的好吗?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呵!”宗凡低笑,没有出言拆穿,转而道:“也亏得柏青来得快,这要再迟上一步……”
“再迟上一步怎么了?”牧锦风紧张追问道。
“再迟上一步,阿晴都能自行将骨头正回原位。”宗凡失笑,温和道:“锦风啊锦风,你又不是没受过伤的人,脱臼多大点事,你心里有数,别整日大惊小怪地吓人。”
莫说牧家有孙大夫此等能人坐镇,便是风波院内随意拎一个会武功的丫鬟,也能轻易正骨。
“咳!”牧锦风不自在地低咳一声,嘴硬道:“小爷也是担心她脚趾变形变丑,本就不好看了,脚趾要是再歪一根得丑成什么样。”
“牧锦风!”杨晴咬牙,恨不能扑上去将那张讨人厌的嘴堵上,只是碍于脚疼无法付诸行动。
“你要实在放心不下,只要这几日少走路,基本上不会有大问题。”宗凡随口嘱咐道,却不想由此开启了杨晴的噩梦。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时间里,她几乎被禁足在家,只能在府内活动,若是想出门,一众丫鬟侍卫跟随,阵仗极度夸张。
是以,杨晴出门一回后便熄了再出去的心思,老老实实待在家中安心静养。
好在有同样被禁足的牧铃君陪伴,倒也不觉太过无趣。
经过半个月的朝夕相处,杨晴对这位“曾经”的旧友多了几分了解。
她一直以为,牧铃君在感情上是愚钝的,甚至可以说是迂腐的,可当听得牧铃君就怀王争权一事吐露心声后,她忽然意识到,从情感出发牧铃君或许显得迂腐,可当从大局上看她的决定,才会知道这个女子究竟有多广阔的胸襟。
“阿晴,我同你说实话吧,是我让他去争的。”在女子诧异的目光中,牧铃君面上浮现出浅浅笑容:“你没经历过战乱,但是我经历过,一次是父母挡在我身前,一次是我挡在百姓身前。”
“只有当你直面过战争,你才会明白,国家强大究竟有多重要。”
“国家国家,国之所以放在家前面,那是因为一旦国之不存,家也就没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普通百姓如此,世家望族亦不能免俗。”
既然怀王这一世不会再伤害牧家,又没有皇子能取代他的位置,她索性就让他再去争一争,争来个盛世天下。
“你知道为什么两国和谈到现在都没能谈下来吗?燕国愿意割地赔款,而皇上要的是燕国俯首称臣。”牧铃君抬眼望向女子,认真道:“如果景国不够强大,王孙贵胄要忍受屈辱弯下脊梁,百姓亦会成为人下人。”
杨晴定定地看着眼前人,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牧铃君随意咬了口玉寇糕,慢条斯理道:“我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不仅仅是为了景国百姓。我看过他最意气风发的模样,知晓他有多大的本事,所以更见不得他无处施展抱负。再者,我当初仰望着他,何尝不沉迷于他杀伐决断的魄力。”
杨晴一滞,唇瓣嚅动两下,最后只是自喉中溢出一个单音。
“至于那些个承诺,我与他之间有君子协定,他日后若得势了,我依旧是景国的将军,他日后若是有新宠了,便在宫内给我辟出一块将军府,我们依旧是夫妻,但是我能寻得我的自在。”牧铃君淡淡言罢,伸手握住女子的手:“阿晴,我之所以不要他再娶我一次,一来不希望给他增添负担,二来,也算给自己留点体面。”
她知道让邱秉文去争权夺势意味着什么,作为一个女人,她何尝不艳羡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但她的身份和她的经历注定了有些东西在她心里要高于情爱。
既然三宫六院在所难免,又何必要那些个承诺,又何必要那些个万人艳羡的风光。
没了这份万人艳羡的风光,至少日后情意渐淡之时尤能自在逍遥。
杨晴唇瓣一开一合,片刻后,她轻吐了一口浊气,无奈道:“我晓得了,爹爹和锦风那边我会帮你的。”
闻言,牧铃君展颜,笑得好不开怀:“我就知道你会帮我!”
“你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能不帮吗?”杨晴微微蹙眉,心中多少有些烦闷。
她知晓铃君姐姐是为大局考虑,甚至知晓,铃君姐姐的心胸注定了她能从国泰民安中得到快乐,可她依旧为之感到心疼。
不公平,这世间对女子当真不公平,明明当初错的是怀王,为何重来之后,得到圆满的亦是怀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