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席远之所以选择缥缈楼,一方面是因为缥缈楼的名声,一方面是为了世子妃的名声考虑,毕竟世子妃已为人妇,出入男子私宅并不方便。
已为人妇……想到这四个字,他心中没来由地腾升起几分烦躁。
更让他心烦不已的是二人在接风宴上展开的对话。
“我听说席家在南方颇受百姓拥戴,只要车子上挂了席家的牌子,驾车的是席家下人,就连山贼都不会抢,不知可有这回事?”简单用过早膳,杨晴状似随意地问道。
“确有此事,这也多亏了杨小姐,若非杨小姐当日出手相助,我席家怕是已经倒了。”对于女子稍显敏感的问题,席远并未避讳,更没有打太极,而是实事求是地回答了。
“如此甚好。”杨晴点点头,侧目轻声道:“那就劳烦席公子这两日准备好马车,送我去一遭南疆。”
“世……杨小姐要去南疆做什么?”听得女子要去南疆,席远忍不住提醒道:“南疆湿热,北方人去了极容易中暑,遭不住还可能得湿疹,如果不是要事,杨小姐还是让下人代为跑一趟吧。”
“自然是要事。”杨晴舒展眉梢,眉目间是难掩的喜悦:“去见他。”
她没有点明是谁,可只要稍微有脑子的,都能猜得出来。
闻言,席远微微怔住,神色颇为复杂。
不等他说出规劝的话,就听得女子又道:“麻烦席公子了。”
杨晴言罢,放下碗筷站起身来:“多谢席公子款待,我这几日连日舟车劳顿,就先回府休息了。”
“我送杨姑娘!”席远随之起身,大步跟在女子身侧。
兀地,他眼角余光瞥见女子腕上银镯,当下干巴巴地找着话题:“上次与杨小姐相见,杨小姐便戴着这个银镯子,此物可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寓意?”
“这个?”杨晴素手抚上左腕上成色算不得好的银镯子,面上添了几许笑容:“此物是我一……”
话音未落,一人忽然从身侧撞来,杨晴躲闪不及,右手兀地一抽,将腕上银镯抽出甩飞出去。
“你这人有没长眼睛?”
“我的镯子!”杨晴惊呼,顾不得去管那个撞她的女子,拔腿朝掉落的银镯子追去。
几乎是同时,一匹烈马自城南方向飞踏而来。
“吁!”马背上蓄着络腮胡,黝黑精壮的男子一手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另一手挥出马鞭束缚女子手腕,将人拽上马背。
“……”尖叫声梗在喉头,等杨晴晃过神来,人已落在马背上,整个身子几乎半靠在陌生男子怀中。
四目相对,望着那双熟悉的凤眼,她嚅了嚅唇,呐呐道:“锦……”
话音未落,胳膊上传来一股力道,整个人被毫不留情地推下马背。
“啊!”杨晴惊呼,好在席远及时出手,这才没摔个四脚朝天。
黝黑精壮的男子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握着马鞭,被络腮胡盖住大半的面上瞧不出表情,眼中却是冰冷刺骨的蔑视:“日后若是再用这种登不得台面的小伎俩吸引爷的注意力,爷就放马踩死你。”
“你这人讲不讲理?”席远怒极,正欲上前与之理论,却见男子眸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打马扬长而去,只留一个笔挺潇洒的背影。
第853章 二叔
“杨姑娘,你没事吧?”席远紧张地看着杨晴,嘴上不忘吩咐左右:“还不去追,立即将人拦下来!”
“不必!”杨晴拽住男子衣袖,轻轻摇了摇头:“对方是将军,你惹不起。”
虽然对方做得普通人打扮,但从南方来,腰挂佩刀,身上一股子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怎么看至少也是将军级别的。
“将军又如何,将军便能仗势欺人了?”一想到那虬髯大汉的恶劣行径,席远气不打一处来。
“方才是我忽然冲出去在先,他也及时出手救了我,我看他本性并不坏,大概是性急吧。”相较于席远的愤怒,杨晴倒是颇为看开。
她摸了摸空荡荡的左手腕,转头意欲找寻,就见茶悦双手将银镯子递上:“小姐,您的镯子。”
杨晴接过银镯上下细细打量,发现没有碰坏,这才重新将银镯子套回腕上,抬脚缓缓朝别苑行去。
她不知,在男子打马离去后,暗中保护她的影卫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驾!”男子一路北上,很快出了北城门。
待行到开阔无人处,他拉紧缰绳,冷声道:“跟够了就出来!”
声落,两个身着黑衣黑巾遮面的暗卫挡在男子身前。
见到来人,男子微微拧起眉头,表情多了几分古怪:“柏桦柏椿?”
听得男子精准无误地唤出自己的名,二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瞧见几抹狐疑。
“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男子冷笑一声,随手掏出一块令牌朝二人丢去:“看清楚了。”
柏桦伸手接下,待瞧见上头大大的“牧”字后登时瞪圆了眼珠子:“你……”
令牌是他家爷专门用来号令暗卫用的,只有他们知晓,这么说来,眼前人是……
“连你们爷都不认识了?”牧锦风眉头一拧,沉声道:“不是让你们二人贴身保护阿晴吗,你们两怎跑江城来,还到城外拦我的马,是何用意?”
“爷……”柏桦低呼,说话间扭头看了柏椿一眼。
“爷……”柏椿表情亦是古怪,一双细长的眉毛跳舞似的蠕动,一会高,一会低。
“说话!”牧锦风拔高音量,心中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小的与柏桦随夫人来的京都。”柏椿说到这,顿了下,干巴巴道:“夫人方才叫爷您从马背上甩了下去,小的追上来是为给夫人讨个公道。”
“你说什么?”牧锦风蹙眉,表情好不精彩。
阿晴方才叫他从马背上甩下去,方才他就从马背上甩下过一人,难不成……
“爷南征四年,夫人在宗少夫人的精心调理下身体有所好转,比之先前胖了些,容貌也因此生了不小变化。”柏桦小声言罢,抬眼看了自家爷一眼,艰难道:“一别四年,爷的变化也挺大的。”
原本他家爷皮肤白皙,面庞干净,虽没有宗大公子那般身量,但胜在干净富有少年气,哪知一别四年,昔日白皙干净的少年转眼成了皮肤黝黑胡子拉碴的大汉,甚至连声音都有了极大变化。
虽然此时的爷男子气概十足,高大魁梧,越发让他们仰望,但与四年前的形象截然不同。
“小爷方才扔下去的女子是阿晴?”牧锦风眉头拧得愈深,尤觉得不可置信:“她分明做的姑娘打扮。”
“夫人南下,担心因为身份行事不便,故而做的姑娘打扮。”柏桦低声解释道。
“你们怎不早现身,方才阿晴险些被撞时你们上哪去了?”牧锦风大怒,调转马头朝城内赶去。
柏椿柏桦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马蹄越过城门,一路疾驰如风,很快在他购置于江城的别苑前停下。
此时,杨晴方与席远行入大门。
听得马蹄声,二人齐齐回头,待看清来人,席远上前一步挡在女子身前,厉声道:“你这将匪,还要做什么?莫不是你认为江城没人治得了你?”
“你是她什么人?”牧锦风冷着张脸翻身下马,大步朝二人行去。
方才匆匆一瞥他没有细看,如今仔细端详,那面颊肉嘟嘟可爱得不像话的姑娘可不就是他家小泼妇,那一双标志性的狐狸眼他绝对不会认错。
见状,席远眸中警惕愈盛,完完全全将人护在身后:“我是她什么人用不着你管,但是你不能动她,否则我席家不会放过你。”
“席家?”闻言,牧锦风挑眉,面上怒意愈盛。
他知道他家小泼妇在幕后帮助的席家,却不知竟是与席家这位样貌最为出挑的大公子生的联系,再看这位大公子对他家小泼妇的保护,怎么看怎么居心不良。
而就在方才,他竟然将自家小泼妇往这个居心不良的男人怀里甩。
“这位大人,这里是民女名下的私宅,你私闯民宅,是否有失妥当?”原本杨晴还以为,眼前这位将军人并不坏,只是脾气暴躁,可当瞧见他现在咄咄逼人的架势,心中的好感度登时跌至负数。
“大人?”听得那生疏的语气与称呼,牧锦风只觉肺都要气炸了。
二人相对这般久,她竟没认出他来?
眼看男子眼神越发恐怖,跟要吃人似的,杨晴心中不免打鼓。
“柏桦,柏椿,还不给我将这位大人请出去。”杨晴高声言罢,就见柏桦柏椿二人从府外赶来。
“夫……夫人,误会!”见气氛剑拔弩张,柏桦连忙道:“他是爷啊!”
“爷?”杨晴眉头一皱,心中不免泛起嘀咕。
爷?哪来的爷?他们的爷不就是锦风吗,难不成……
杨晴恍然,连忙拉住挡在她身前的席远,稍稍颔首尊敬道:“阿晴见过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