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婶子可是在心疼钱?”刘亚一眼就洞穿了杨大娘的小心思。
闻声,方狗蛋反应过来,连忙道:“刘大夫,这药多少银子,我给杨大妹子买。”
“不要银子,我送杨大婶子。”刘亚说着,将瓷瓶放在桌上,转身继续给杨晴熬药。
“我没事,这磕磕碰碰的很正常。”便宜送上门,杨大娘却是不想占了,若不是强忍着,她怕是早就哭出声来。
这样的关怀,换做往日里她连想都不敢想,可今日却是接二连三地送上门来。
“杨大婶子,这药你若是不收,我就不给阿晴姑娘煎药了。”正常?这也能叫正常?刘亚肺都要气炸了,这杨家人一个两个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就这么轻贱自己的身体,人命难道不比银子重要吗?
见刘大夫动了气,杨大娘只得将药收下,嘴上不忘好一通感谢。
前厅的对话声传入耳中,杨晴有些坐不住了,只是想到自己的计划,她只得沉下气来。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要是现在出去,今天这出戏就白演了。
待刘亚将药煎好,杨大娘端着瓷碗行入房中,调整好榻上人儿的姿势将她半抱在怀里,动作轻柔地将药一勺一勺地喂入她口中。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待三人离开刘氏医馆,已经是子时三刻。
牛车在黑夜中颠簸前行,杨晴缓缓睁开双眸,不期然对上杨大娘焦虑的目光。
“阿晴!”见女儿醒来,杨大娘抱着她的手收紧几分,关切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娘。”杨晴压着嗓子低唤了声,眸中是初初清醒时的迷惘:“这里是哪呀?”
“你昏倒了,娘带你去看大夫,现在是在回家的路上。”
闻言,杨晴挣扎着坐直身子,抬眼打量四周,轻声道:“三娘呢?”
“她”杨大娘哑然,不知当如何回答。
“娘好像很怕三娘。”杨晴一刀切入主题,眸中泛起盈盈泪光:“娘以前最疼女儿了,今天却帮着三娘欺负女儿。”
“阿晴,你别怪娘,娘有不得已的苦衷。”见宝贝女儿流泪,杨大娘心都要碎了,她手忙脚乱地为女儿擦拭眼泪,偏偏那泪水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怎么抹都抹不干净。
“娘是不打算为女儿讨回公道吗?”杨晴暗中狠掐着自己的胳膊,痛得整张脸都扭曲了:“女儿现在和牧小公子有婚约在身,您为何还要怕她?您就这么放任三娘轻贱女儿?”
“如果您不愿意出面为女儿讨回公道,那女儿就只能自己去找三娘了。”声落,她手一松,泪水顷刻间止住,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倔强。
“阿晴!”杨大娘连忙将人按住,低声安抚道:“阿晴,你千万不要去找你三娘,娘是为了你的未来着想啊,你要是去找她,你和牧小公子的婚事可就黄了。”
“我和牧小公子?”杨晴微微拧起眉头,这杨三娘手中到底握的什么,能让她娘如此忌惮,甚至能影响到她的婚事。
既然如此,她不找杨三娘闹上一番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敲定主意,她握住杨大娘的粗糙的双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妇人的手背,哑声道:“娘,您可知我为什么一直想嫁牧小公子?”
“阿晴!”杨大娘呐呐唤道,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那是因为女儿穷怕了,我到现在都忘不了五年前的那个深秋,忘不了三娘揪着我的面皮估价,忘不了她将我推过高高的门槛,将一盆脏水泼在我身上,忘不了娘慌乱又绝望的神情。”杨晴越说越激动,本
是演戏的言辞在原主情绪的感染下从肺腑发出:“那时候我就在想,我以后要成为有钱人,我要嫁入牧家,将所有的屈辱和怨恨通通还给三娘。”
“就在我梦想实现一半的时候,她来了,我原以为我可以将她踩在脚下,狠狠地奚落嘲讽,可我没想到,娘,最疼爱我的娘,您按着我,亲手折弯了我的腰,也折断了我的脊梁。”
“阿晴,你别说了。”那字字句句如同尖刀,一下又一下地剜在杨大娘的心上,剖开她陈年的疤,直叫她欲死不能。“听着三娘的笑声,当时我就在想,原来,我一直都没变,我努力接近牧小公子,努力逾越杨牧两家的门槛,到头来依旧在三娘的股掌之中。”杨晴说到这,轻笑了声:“贫贱时我是泥地里的烂石头,任她踢
来踢去,富贵时我是她富贵的垫脚石,只要她想,我就得让她踩着走上去。”
“不会的,阿晴,不会的,只要你和牧小公子成亲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杨大娘喃喃着,像是在同女儿说,又像是在同自己说。
“三娘有多贪得无厌娘比女儿清楚,您可以退一步,两步,三步,直到无路可退,可女儿一步都退不得!”
闻言,杨大娘面色一变,慌乱地反抓住女儿的手:“阿晴,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讨回属于我的公道。”杨晴沉声道。
“不行!”杨大娘一下子跳了起来,惊慌地朝女儿扑去。。
杨晴不料她有此举,整个人朝后倒去,背脊重重撞在车板上。
然,杨大娘并未觉察出自己此举有何不妥,她双眼瞪大到极致,胸腔剧烈起伏着,发出“吭哧”“吭哧”的喘气声,像极了一个破旧的拉风箱。
黑暗中,杨晴只能瞧见妇人隐约的轮廓,还有那微微发光的眼。
“你不能去。”
“我要嫁给牧小公子就是为了将她狠狠踩在脚下,如果做不到,嫁不嫁牧小公子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杨晴强忍着疼痛,从牙缝中挤出声来。
“如果如果你去找她”杨大娘剧烈喘息着,声音中是浓浓的绝望:“如果你去找她,娘就死给你看。”
“娘!”杨晴低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你是娘这辈子唯一的指望,如果你被毁了,娘就活不下去了。”杨大娘的声音极轻,风一吹,散了个干净,可杨晴还是听见了她在说些什么。
正文 第78章 要钱
回到杨家,入目是一片狼藉。
摔坏的桌椅,砸破的碗碟,还有散落一地的换洗衣裳。
杨晴站在门口,环视着她的家,环视着破旧的土屋,还有住在屋中伤痕累累的人。
她到底穿越到了怎样一个家庭?如果只是贫穷,她还可以凭自己的双手挽救,可是,这个家里的人各怀心思,唯一对她好的人,还要用自己的性命做要挟来折断她的脊梁。
杨晴的心很冷,她的恐惧,原主的恐惧,在知晓杨大娘脑袋上伤痕由来后席卷全身。
她抬脚跨过门槛,缓缓朝自己的屋子走去,恍惚间,她瞧见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蹲在墙角,喉中溢出无助的悲号。
那是她吗?应当是她吧!
找回原主丢失的记忆的渴望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随后破灭,她知道,她找不回,没有人会帮她。
这是她自穿越以来头一次感到无助,她讨厌这种感觉,被人牵制着,却找不到牵着她的那根绳子,挣脱无门。
“吱呀!”
门轻声打开,又合上,将杨家的那趟浑水关在外头。
坐在木椅上的杨大爷抬眼看了眼走回来的杨大娘,瓮声道:“银子都花完了?”
杨大娘斜眼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自顾自行入房间,关门,栓上,动作一气呵成。
吃了闭门羹,杨大爷低头摆弄着旱烟筒,没再吭声。“大哥!”一旁沉默半响的杨二娘开口了,声音压得极低:“大哥,你也别难过了,这钱就是不给阿晴治病,也是要给阿晴做嫁妆的,左右都是花在阿晴身上,至少现在阿晴还有嫁给牧小公子的机会,我们还
有个盼头不是。”
“娘!”杨向晚扯了扯自家娘亲的衣袖,一双峨眉拧成无解的死结。
娘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叫大娘打昏头了,不然怎帮着杨晴说起好话来了。“谁家姑娘出嫁需得那么多嫁妆?”杨大爷狠狠敲了敲旱烟筒,平素老实憨厚的面庞扭曲狰狞:“平日里我们吃糠咽菜,感情是给那小赔钱货攒嫁妆,明儿个我就去找三弟要钱,十五两银子可是个大数目,不
能就这么没了。”
闻言,杨二娘面色大变,连忙挪上前去,轻声道:“大哥,这十五两虽然多,可对牧家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等牧家正式下聘,我们还愁没钱吗,你可不能因此毁了阿晴的姻缘。”
“你呀,总是这么善良。”杨大爷摇摇头:“翠屏的心有多毒你是见识过的,牧家就是来下聘了,她也不会将聘礼留给这个家,在她的心里,只有自己和那个小赔钱货。”
“可可阿晚也是要定亲的呀!”杨二娘急眼了,要真惹毛了杨三娘,毁了杨晴,也毁了她的阿晚,阿晚可还没定亲呢。
听她这么一说,杨大爷拉下脸来,面色无比阴沉。
杨二娘叫他的模样吓了跳,连忙噤声,心中却是忍不住骂了起来。
半响,杨大爷随手将旱烟筒一丢,行入最后一间空房闷头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