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开门声,然后便是伴随着脚步声的轮子捻在地砖上的动静,轮子的声音停下,又是脚步声,那脚步声走到卧室门口,“啪嗒”,门又合上了。
这些动静鼓点似的一一落在纯星心口上,她本来胆子就不是很大,这种情况下,只觉得紧张异常,整个心口都吊了起来。
好在她很冷静,理智还在平均线以上,一边紧张一边暗暗告诉自己,别怕别怕,先看看情况。
屏风隔挡着视线,纯星惊疑的目光随着转头的动作缓缓移动。
她看向屏风后的视野才拉开几厘米,忽然一个吊着嗓音的冷笑从背后传来:“躲猫猫好玩儿吗?”
妈呀!
纯星吓得兔子似的蹦了起来,下意识就要跑,却被一只手按住肩膀,溜不掉,动不得。
她惊出满身虚汗,缓缓扭头,终于看清了背后的人。
那是个穿得及其风骚的男人,过耳的中长发,微吊的眉眼,长相英气。
他明明在笑,唇角却勾着冷意,话也说的很不好听:“你一个送上门的炉鼎,给我装什么小白兔。”
纯星:“……”
大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装小白兔了。
男人不给她回应的机会,手上一推,直接将她从屏风后面推了出去,又用慢条斯理地口吻道:“做你该做的事。”
纯星一个踉跄,稳住身形,危机感令她下意识不想把后背暴露给刚刚那个男人。
然而再转头,屏风后哪里有人,那个长相英气的男人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身后的,又怎么身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房间里,只剩下她,以及……
纯星缓缓扭头,看向了不久前她才躺过的那张欧式大床上。
就在她躺过的那个位置,就在镂空雕花的白色灯罩旁,一个半身是血、面色苍白的男人闭着眼睛静静地躺靠在床边。
他太静了,如果不是看到,不会发现他的存在,连呼吸都很稀薄,胸口没有半点起伏。
存在感并不强烈的这个男人,却无端让纯星觉得特别危险。
她敏锐的第六感和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才是最危险的,远离他,尽可能地远离他。
可房间就这么大,她又出不去,能躲到哪里。
终于,半身是血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苍白的面孔在灯光下渡了一层冰冷的釉色,颤动的睫毛下,深潭似的眸光一寸寸抬起,他整个人的存在感也跟着一分分苏醒,气场如同深渊底部的冰,寒冷萧肃,锐利摄人。
气质里也透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冷。
这一眼抬起,好像在说,谁靠近,谁死。
纯星一个哆嗦。
抖归抖,脑子依旧清明,知道眼前这位不是别人,正是和她这个炉鼎一对一适配的“大男主”。
而这“大男主”此刻的形象实在吓人,尤其那半身的血,早把衬衫浸透了,血红一片,与他苍白冷肃的面孔对比鲜明。
“你……”
最终还是纯星先开了口。
因为她严重怀疑这位大男主身上是不是有很大一道口子,这血流得,床都红了。
大哥,你是男主啊,没到最后一章你先死了,你让我这个龙套怎么熬到最后一章。
再者,这都是大男主了,道德底线不能低得没法见人吧?不能见个炉鼎二话不说上来就用吧?——只要这不是一本肉/文。
纯星现在就赌这不是肉/文了,还真被她赌对了。
床上的男人闭了闭眼,喉头轻微地翻动,神情依旧冷漠,薄唇轻启,吐出了一个字:“滚。”
纯星被甩了一个“滚”,如获大赦,心道这果然不是本肉/文,暗暗庆幸地同时往门口奔,拧着门把手拍门:“开门,快开门,他让我滚。”
门外没人回应。
纯星拍了一会儿门,傻眼了。
扭头,床上的男人眉心蹙起,似是相当难受。
她真的想不通,血掉成这样,刚刚那长发英气男就不能把这位“大男主”送医院先治一治么,往她这边塞什么,她这个炉鼎难道还有补血功效?
还真有。
纯星:“………………”
她后背紧紧贴着门板,对炉鼎补血的方式有点费解,这怎么补。
不知是她几番跑动还是抖太多的原因,她渐渐觉得有些热,细密地汗沁了一背,将她身上的衬衫都打湿了,手心也越发湿润。
她起先没多想,越来越热之后才惊觉不对,不是室内温度高,不是她觉得屋里热,是她自己在“发”热。
抬手一抹,额头脖子也都是汗,细密地一层层覆在白皙的皮肤,如蒙了一层浅薄的雾气,这层雾气罩着毛孔上,又似覆了一层衣衫,让她越来越热,越来越热。
热得呼吸不匀,开始喘息,周身的空气都似是跟着她身上的热气蒸腾了起来,视野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她脚下软,后背挨着门滑坐下去,抬头看床的方向,模糊一片,只有那半身的红分外刺目。
或许是她在晃?那片红移动了,从床上“飘”了起来,又渐渐朝她靠近。
头一歪,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却有一只修长素白的手托住了她。
那只手扶稳她,又顺势扯掉了她左手上的红绳。
红绳一脱离手腕,便在空气中化作几缕淡红色的烟,那烟转瞬即逝,只留下几丝残留下的黏腻的甜味。
甜味消失的速度极慢,垂死挣扎似的不肯湮灭在空气中,等终于尽数消失了,瘫软在门后的纯星吐了口气,人却依旧不清醒。
她抬起头,视线朦朦胧胧地望着面前,看不清人,就看到一片红扎在眼前。
她真的有点担心自己被拿来给这位大男主补血,强撑着最后几分清明,低声喃喃道:“别拿我补血,我口感不好。”
第3章
纯星醒来的时候,正躺在车后座,腿上还盖着一件西服外套。
她一个激灵坐起来,抬头四顾,发现窗外漆黑一片。
这里是哪儿她不知道,但至少她离开了之前那个卧室,那个令她觉得危险的男人也不在。
她看向前排,司机往后视镜里扫了一眼,温和地笑了笑:“周小姐醒了。”
这么毕恭毕敬,这个声音……
他是之前守在卧室门口、让她耐心等待的那个男人。
纯星警惕地抿着唇。
男人笑了笑,边开车边道:“我现在送你回学校。”
纯星坐着,默了片刻,问:“几点了?”
宋以:“十点十分。”
这么晚了。
她记得学校宿舍是有门禁的,十一点关门,现在十点多,应该来得及。
纯星其实有许多疑惑,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晕的,那位大男主又怎么轻易放过了她。
可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先回学校再说。
低头,发现腿上盖着件黑色西服。
她还没问,宋以便主动道:“是沈先生的衣服。”
沈先生?
男主沈萧?
纯星觉得这衣服有点烫腿。
她默默把衣服拨开一点,可裙子实在太短,不盖就得露点,只能继续盖着。
等到了学校大门口,她留下外套推门下车,却被叫住。
宋以从车里下来,绕过车头,将纯黑色的西服双手递上,语气无不诚恳:“夜深了,周小姐还是把衣服披上再回去。”
纯星要推辞,突然感觉自己被暮色下的一股寒意包裹住了。
这寒意她觉得熟悉,脑海里的记忆告诉她,这正是原主十八岁之后时常会有的感觉——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时时刻刻想办法靠近。
纯星下意识看手腕,驱邪的红绳不见了。
阴森的寒意不停向她靠拢。
宋以维持着递出西服的姿势,眼神示意自己手中:这个有用。
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个时候就别硬撑了。
她接过西服披上。
*
纯星凭记忆回了宿舍,回去才发现宿舍没人,想起今天周六,宿舍的其他三个女生和隔壁学校的一个男生宿舍联谊去了,吃饭唱歌,估计要闹个通宵。
纯星刚好一个人呆着,冷静冷静,又把西服收起来,挂进衣柜。
说来也怪,这西服的功效似乎比之前的红绳要好,披在身上不但不觉得有脏东西缠着她,还觉得被一股暖流包裹着身体。
可这西服的料子明明很薄,晚上凉气重,一路走来衣服上沾了不少露水,怎么会觉得暖?
怪了。
她把衣服收进柜子里,不去多想,逼自己沉下心先适应新环境。
结果仔仔细细把自己在宿舍的生活用品浏览一遍后,又不得不摇头叹息:她现在是真的穷啊。
衣服极少,几乎都是地摊货,能算得上是牌子的也只有肥皂、洗发水这些日化用品。
鞋子就两双,剩下的就是书册,一本本垒好归置在书架上,一页巴掌大的课程表贴在书桌中央,书桌角落有一盆很小的仙人掌,台灯一亮,光线圈出一隅,仙人掌静悄悄地光圈中呆着,似一位忠诚而缄默的朋友。
看见这幕,纯星眼眶微热。
她不再是那个被父母宠爱、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慢吞吞悠哉哉过着自己舒心日子的职场小员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