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樱瞪着他,Karl目光凝在她虚虚抬不起来的手上,笑得得意放肆。
迟樱一瞬不熟地盯着陆靖言,视线里,他走到Karl面前,接过拟好的合约,沉默地接过笔。她一直佯装虚弱无力,其实力量早已恢复,她不知道恢复了多少,但依然想趁着Gerald掉以轻心的时候逃出去。她只有一次机会,无论如何都要尝试,她不想成为他的把柄,陆靖言本来不用承受这些的,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陆氏的心血付之东流。
陆靖言正欲签字,迟樱突然蓄力掐紧了Gerald的手腕,锋利的指甲嵌入脉搏处的血肉,抵死扭转,Gerald全部心神都凝在陆靖言身上,没料到怀里绵软的身体突然施力,手腕处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没忍住明显的颤抖地一下,刀刃短暂地离开了迟樱的脖颈。那一瞬间,迟樱全力推开他的手臂,想从他身前逃离。
但是她错了,Gerald和她体型悬殊,她刚跨出一步,他直接把她拎了回来。迟樱找准时机屈膝进攻他的下体,疼痛炸开,Gerald后退一步,随即暴怒!他举起匕首,眼中猩红,就要向迟樱的胸前刺去。
Karl也感受到了那边的动静,厉声呵住他:“住手——”
电光石火之间,陆靖言掷下签字笔飞身而去,十米的距离一瞬即至。他徒手挡住将刺入她身体的匕首,赤手空拳过了几招后,匕首掉落在地。那一瞬间,陆靖言把迟樱护在身后,衬衫褶皱不堪,背脊挺拔依旧。
Karl脸色骤变,陆靖言能在一瞬之间越过半个库房,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们没有人反应过来,更没人拦住他!失去了迟樱作为人质,Karl瞬间意识到局势将向不可扭转的方向发展,不由怒吼道:“绑住他们!!”
壮汉一拥而上,按照既定计划将他们围堵。陆靖言冷笑,把迟樱塞进他身后的角落。逃是不可能逃出去了,接下来只能等待江崇的救援。他却庆幸已经到达她的身边,无论如何都有办法护她安全。
陆靖言勉力抵抗拖延,半分钟后,库房里响起了子弹声,嗖嗖地划破空气,弹无虚发,Karl的手下相继倒下。
“没事了,别怕。”陆靖言低声对她说,呼吸沉重而急促,脊背渗出的冷汗已经将衬衫濡湿。可就在他喘息的片刻,故意躺倒在地的男子突然一跃而起,拾起闷棍就向他的腹部扫来。陆靖言闷哼一声,修长的身体逐渐佝起来,倚着墙滑落。
==
两天后,陆靖言睫毛颤动,缓缓睁开眼睛。喉咙间涌上腥甜,险些吐出一口血来。模糊的视线中,正好看见迟樱离开的背影。
他的思维立刻清明,敛着眉起身,幅度过大而牵起胃腹一阵撕裂的疼痛,他压下喉咙口破碎的呻吟,唇瓣苍白失血。
迟樱听到动静,惊讶地回过头。陆靖言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醒来,甚至已经走近她。
她来不及和他说话,陆靖言汗湿的大手紧紧地箍住她的肩,下一刻,她就被抵在墙角。
他目光暗烈,指骨泛白,声音很低却很轻:“你想去哪?不许再逃了。”
迟樱抬头看着陆靖言惨白的脸色,心脏抽紧,语调很温柔地说:“我刚刚看到你出了汗,想去拿湿毛巾,你先躺回去好不好?你还不能下床。”说完,她伸手去拉他。他的衣服湿透了,让她心脏紧缩。
她的话语很温柔,像四月早天里的云烟,陆靖言眸光深邃地盯住她。他再也不会相信她的温和,她就是以这样温和的方式骗过了景征。
“先把话说完。”陆靖言执着地握住她的手,一并抵在墙上,压下身体四处窜起的疼痛对她说,“我没有逼迫你的意思,就算你这辈子都不再原谅我,也请你同意让我给你保护,我可以做到不打扰你,和你未来的生活。”
他神情严肃,似乎在非常认真地和她道别。迟樱慌了,眼里不受控地泛上泪水:“陆靖言你不要这样说,你从来没有做错事情,也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是我太任性,我为我的离开道歉,对不……”
陆靖言低沉地打断她:“迟樱你听着,这个世界上哪怕最低等的生物都知道趋利避害,我理解你抵触我的所有原因。但我还是想解释一句,我没有喜欢过别人,更不会去策划一场车祸。我不知道你在过去听到了怎样的消息,但是过去舒……林悠笙的一根手指头我也没有碰过。还有订婚的事情,这里面有很多误会,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慢慢说给你听。”
陆靖言刚刚说……车祸?订婚?迟樱心惊,瞳仁紧缩:“……你在说什么?”
陆靖言唇瓣苍白,沙哑地说:“你想起的事情,我也想起来了。”
在库房里,他看见她满身血迹,躺在冰冷潮湿的地板上的时候,他想起了梦魇里的雨夜,随之想起了上辈子的所有事情。
他因为目睹了那场车祸,然后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他尚且是一个可以称得上强大的男人,都无法从梦魇中挣扎醒来,更遑论亲身经历的她。他无法想象当时的她亲历了怎样的绝望和痛苦,但如果说死亡是一种解脱,让她重生并重新拥有那些觉知,无疑是一种雪上加霜的折磨。乌寻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世界重启的时候,他们可能会带着上辈子的情感和记忆。
短暂的沉默过后,迟樱凝视着他,认真说:“那我也想告诉你,你不要再自责了,当年我走进你的房间,不是因为任何阴谋和阴差阳错,只是因为……”
“我喜欢你。”
第91章
微风吹过, 窗纱轻轻扬起, 秋日温和的光线落满了整个房间。
迟樱仰头看着他, 微微泛红的脸庞透出柔和的光晕,水亮的眼眸落满星光:“你应该想不到, 我在一个还没有懂事的年纪就喜欢上了你,人生的前十八年,你都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五年前晚宴那天, 我悄悄地跟着你,凌晨的时候故意敲开你的房门。和你发生关系,其实是我的期许。陆靖言,这才是事情的真相和真实的我, 不管那夜你有没有克制自己, 你都没有错,所以不要再抱愧了。恰恰相反, 是我的冒昧给你带来了你本来不用背负的那些, 祈求原谅的人应该是我。”
迟樱说完这些话,陆靖言扣着她的手腕越来越紧。她心中忐忑, 眼睫微微垂下。
“那天我拥有了上辈子的记忆,却无法在一时间接受那种形式的死亡。我的结局是我自食恶果, 我可以接受我的命运,但迟澄很无辜。我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也许这辈子我的经历很温存, 心态也还算平和, 当负面情绪在一夜之间涌入, 和我的情感体系融为一体的时候,它们瞬间就摧垮了我。我不知道以后怎么面对迟澄,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所以我想去一个你们都不在的地方散心,等到能平静接受这一切的时候再回去。可是……”
她的声音略微哽咽:“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陆靖言对不起,如果我没有走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你也不会受伤,真的对不起。”
陆靖言眸底情绪涌动,看着她湿润的睫羽和歉然的神色,身体愈发地紧绷。他用目光锁紧她,低声愠道:“你以为自己是圣人吗,这个世界上,有谁目睹了亲人的死亡可以泰然处之,有谁经历了这种事情不会消沉。我怎么能剥夺你悲伤的权利?如果不是因为我欧时董事长的身份,你根本不会受到这样的委屈。”
他说着,唇色愈发苍白:“但不代表你就没有错,出门在外,竟然连手机都不开机……”
“以后不许这样了,听到吗?”
他微哑的声音透着疲惫和愠意,迟樱眼眶湿润,认真点点头。
一阵沉默后,陆靖言低哑紧张地问:“所以,你会和我分手吗?”
这两个字听起来尤为刺耳,迟樱心脏发紧,酸涩的浪潮快把她吞没,她连忙说道:“我不想和你分手。房地产的男朋友也是我骗你的,我只是不想让你卷入危险。”
说到一半,迟樱突然顿住,唇瓣微微张开。她没有问出口,那么他呢,想起了一切,还会接受过去糟糕的她,原谅她前一世的错误吗。
她紧张地眨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空中划过惊心动魄的弧线。
陆靖言沉默地看着她,目光中汹涌的情感深邃热烈。他凝视了她几秒,喉结轻颤,然后低头攫住她的唇。
迟樱颤颤地闭上眼睛,仰头迎合他。
陆靖言的吻依然让她颤栗,撩到极致的酥麻一阵一阵窜遍全身。原来她并没有那么抵触,甚至越来越容易沉迷。唇舌的纠缠间,她的腿都软了,空虚铺天盖地,膝盖一屈,就被他揽进了怀中。
陆靖言没有轻易放过她,深吻后又厮磨了好一阵才放开。两个月没有碰她,他的欲望燃烧得比往日都要旺盛,仿佛要把喉咙都烧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迟樱抱住他的腰,无数种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心脏剧烈颤动。开口时,嗓音也不受控地软:“我不会再离开,既然回来了,就一定会好好生活。”
上辈子她的情感过分炽烈,投入了全部的热情,最后却被他的未婚妻碾死在车底,身体的疼痛远不及心脏的千分之一。潜意识让她自我保护,情感也变得闭塞,哪怕飞蛾扑火,也有知道疼痛的那一天。她病了,回避型创伤后应激障碍,只是她从来没有意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