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石竖起一根手指，低声嘘了一下。他微微掀开了帘子，朝着四周看了几眼，确定并没有人偷听之后，才开口说道：“我遇上了你们说的大姐姐了，她让我把吃的带回来。翟叔叔，大姐姐说要买下我们几个，往后我们就不用再是挨饿了！”
宋石脸上满是庆幸。
黑子看着那面包饼子咽了咽口水，他问道：“咱们要去吗，宋哥哥？”
其实卖不卖身，他并不是很在意。反正能填饱肚子就成，他们年纪小，卖身之后，至少不会饿肚子！
那大姐姐瞧着并不是个坏人，大姐姐可都说啦，明儿还叫他们过去做点心吃呢！
翟辽挑了挑眉，“她愿意买你们几个孩子？”
他面上露出深思的神色来，从今日遇见的官差的表现来看，那姑娘似乎是个很有本事的人。这鞍马镇虽然也没多富有，但每个地方总有那么几个卧虎藏龙的存在。莫非那姑娘是从哪个大家族出来历练的？不然哪儿来的本事，将这几个孩子都买下？
话说回来，连孩子都买了，也不晓得他们还有没有机会。明儿过去，他一定要问问那姑娘才好。他自个儿肯定是愿意的，总归他家里的人本就死光了，和他一起逃荒来的兄弟们，有几个是带着家小的，还有几个同他一般，既是残疾，又是没有家人的，或许那几个会愿意留下来。
“小梓。”宋石爬过去，坐在小梓的身边，“我和大姐姐说了，你不卖身的。我明儿去求大姐姐，让你和我们住一块儿。我们先不要银子，等攒下银子了，你再搬出去住，好不好？”
小梓已经吃完点心了，细声细气道：“不好。”
她一张脸仰起，看着宋石，“你们都去了，为何我不能去？我阿爹阿娘都没啦，往后你们就是我的家人了。我再不是什么姑娘了，你们做什么，我也做什么。宋哥哥休想要甩开我！”
小姑娘倔起来，那可是谁都劝不住的。
宋石身后的大头，以前便是小梓家的奴才。他嘿嘿笑地摸着头，“卖身可辛苦了！姑娘您打小儿便没吃过什么苦头，有咱们在，您也不用去受委屈！万事都有奴才在呢！”
小梓噘嘴道：“反正我要跟着你们！就算是吃苦，我也乐意！连妞妞都可以卖身，为何我不可以？宋哥哥你们不必再劝我，我已经决定了的！”
宋石果真没有再劝，他只伸手揉了揉小梓的脑袋。小姑娘早已不是以前那吃不得半点儿苦头的官家小姐，这一路上诸多事情，反而看得比他还要透彻。他心知自己是阻止不了她的，她再也不是那个需要人护在身后的小丫头了！
“不后悔吗？”
小梓摇摇头，“不后悔！”
宋石吸了吸鼻子，“那赶紧吃东西，吃完了就喝药！明儿咱们就要去过好日子了，可不能叫大姐姐觉得咱们是不能干活儿的！”
小梓轻轻地“嗯”了一声，捏着一块面包饼子小口地啃着。
倒是翟辽叹了一声，“不晓得什么时候，朝廷才会来人把咱们给安置好。”
一群人都沉默了下来，朝廷……朝廷会不会已经忘了他们了？
季长安和季长乐从书院回来，便发觉家里的气氛不太对劲儿。季长歌坐在院子里，没有如同往常一般忙前忙后。季长宁坐在她的身侧，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揪着自己头上的小辫儿。
“大姐，咋啦？”
季长乐将书包一丢，噌噌蹭地跑过来。小胖子往季长歌怀里一挤，肉嘟嘟的手将季长歌的嘴角往上一提，“发生了啥事儿，大姐怎么不高兴了？”
可有些时候，没见到这样愁眉苦脸的大姐了！
“明儿得回村里头一趟。明月和清风留在镇上看烘焙坊，我和阿宁回去一趟。若是那几个孩子来了，明月带他们去官府一趟，今日便叫他们先搬过来。亏得咱们院子还够大，不然还真放不下这么多人！”季长歌叹了一口气，心情沉重。
那么多灾民，全凭靠官府来救济，还真是有些难。今儿她过去看那些人，眼睛里都饿得都快冒绿光了。这样不成的！
“阿宁做饭，我去一趟吉祥酒馆。”
季长歌匆匆撇下这一句话，便提着篮子出门去了。
季长乐愣愣的看着大姐的背影，“大姐这是咋啦？”
季长宁拉过他的手，“你过来，我和你说便是了。”
大姐一定是瞧不过那些人饿肚子，这才想着要帮他们一把呢！
今儿遇见那两个孩子，饿得面黄肌瘦的，比起以前的他们来，更要甚之。听说那灾民区里头，还有三个那样的孩子，和一群没力气干活，又或是生了病的灾民们在受折磨呢！
大姐说过的，能帮人一把的时候，便不要犹豫。反正自个儿有能力，救一个人，至少往后想起自己曾经干过这样一件事儿，那也是极开怀的。若是放任不管，或者会愧疚呢！
季长乐听季长宁说罢，也满脸同情，“那真是太可怜了！难怪大姐会不高兴，大姐最有善心了！”
季长安抿紧了嘴唇，倒是没说话。
善良是好的，但是他们家，真的适合去当这个出头人么？
季长歌的担心和季长安是一样的，他们就算要帮一把灾民们，也不能当这个出头人！
所幸马老爷和原叔都是老人精了，知晓季长歌的打算后，两人给她出了个主意。
“不必你亲自出面，你不是说今儿见到了杨二，明儿你将自己的打算和他说一说。你不当出头人，但可以给官府捐粮食，让官府去出面。”原叔说道。
马老爷亦是赞同，“你们几个孩子，确实不适合当这出头鸟。不过这样做的话，你们就得不到什么好处了，最多是在知县那儿搏个好感。知县要上调，你如今做这件事，可以说是白费功夫，只花了银子，全是给别人铺路了。”
☆、第213章做善事下
季长歌问道：“知县上调之后，是不是会离皇上更近一些？”
马老爷怔了怔，季长歌便笑，“那就成了。我也不求别的，说不得知县会记着我的好，往后咱们真有本事去到京都，也盼着他能给咱们行个方便了！说到底，还是好事儿一件，就是他不记得我这么一个人，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能帮一个人，便是一个。”
若是能帮十个、百个，那就再好不过了！
“从未见过你这样傻的！既然这样，那我帮你引荐知县，想必他会愿意见见你这财神爷的！早知晓我就该早些拦住你，连那些孩子都不让你去见！”马老爷头疼道。
这孩子！
原叔笑道：“这也是好事儿。若是往后长歌想要走得更远，她如今做的这些事情，都是往后抬着她往上走的阶梯。”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双眼中飞快地闪过了一抹暗光。果真不愧是……
要见知县，对于马老爷来说并不难。他和知县算是有交情的了，见天色还早，他也不耽搁，带着季长歌便去知县府中拜访去了。
知县今儿才从杨二那得知有个姑娘要买下灾民区中的孩子们，这才不过半日的功夫，这姑娘便来到他的跟前了。
马老爷并未开口帮季长歌说话，小姑娘深深地吸了口气，声音稳稳的，“民女这番前来叨扰，是想要求大人帮民女一个忙。”
知县挑了挑眉，余光扫到马老爷老神在在地坐在一旁喝茶，似乎是没听到季长歌的话一般。
他这老友，早便听说与一个小姑娘做生意，挣了不少银子，没想到竟是这姑娘！
“你要本官帮什么忙？”
知县暗自想，若是不太麻烦，帮一把未尝不可。旁人不知，他倒是知晓的，马夫人的来头可不简单。这会儿他帮了季长歌的忙，马老爷便是承了他的情。往后他有什么事儿，马老爷还能坐视不理不成？
然而知县却是没有料到，这回可不是马老爷要乘他的情，而是他欠了马老爷一回。
“民女想要捐些粮食，但民女是个弱女子，不方便去亲自去施粥。民女想问问大人，民女能否直接将这粮食捐给官府，让衙役们去干这事儿？”季长歌缓声道。
知县一下子就愣住了。
捐，捐粮食？
这鞍马镇中的富贵人家，也没见哪一户说要做这事儿，怎么这小姑娘倒是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他连忙看向马老爷，马老爷耸耸肩，满脸都是无奈，似是埋怨般说道：“我劝不住这丫头！她是村里头出来的，吃过不少苦头，最是见不得老百姓受苦。可她家里只剩几个孩子，大咧咧去施粥，那就是给自己树敌。我见她是诚心想要帮那些人一把，这才带着她过来找你了。”
季长歌摸了摸鼻子，“不晓得大人这头方不方便，若是方便，明儿我便将粮食送来。”
知县皱眉沉思，粮仓中还有些粮食，但朝廷的旨意还没下来，他也不敢贸然大开粮仓救济灾民，每日一粥，已经是他能做到最好的程度了。若是有人愿意施以援手，自然再好不过。
只是……
“你不愿当这出头鸟，便不能声张了此事，你换不来什么。”知县意味深长地看着这娇娇小小的姑娘，“名声与荣耀，你什么都得不到。等本官上调之后，便无人记得你做过什么，如此你可还愿意捐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