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为女士开门,也会为老人让座,有人递给他食物他会道谢,没人关注他也能忍饥耐饿。大概曾受过良好的教育,与普遍所见的流浪汉不太相同,很多人想要救助他,但是他面对这些好心人不说话也不动作,也拒绝跟任何人走。只是悄无声息到近乎无害地存在于一隅。
鉴于有时候他离开图书馆后会在附近流连,所以博朗太太观察了他好几次,据说几度拿起报警的电话又几度放下,莫名其妙地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一种让人放下戒心的亲和力,但又着实不相信一个流浪汉会没有攻击性,于是只能警戒大家都要多一个心眼。
俞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
那个人穿着带兜帽的旧大衣,防雨油布的料子,像一个厚被子一样罩下来,空荡荡的不太合身,可见衣服下的身躯有多瘦削。靴子极破,大概只能勉强维持它作为鞋的功用。帽子遮着他半边脸,凌乱的头发与胡须从帽檐下钻出来,他弯腰蜷缩在那里,任凭雨点噼里啪啦打在身上。
俞雅驻足观察了他一会儿,不由自主皱起了眉。
浓密的胡子都掩盖不住他脸上的扭曲,显然身体的疼痛叫他难以忍受。她俯身探下视线,可以看到他头发胡子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并非雨滴——在这样刮风下雨寒冷刺骨的天气里,淋着雨还能出如此多汗,显然正在发病。
他大口大口呼吸着,一只手紧抓着胸口的衣服,像是透不过气来的胸闷,整个人都在雨中病态地战栗着,双手痉挛,手背上绽露的青筋如盘虬的树枝般根根细致。
在俞雅抬步准备走上前的意图表现出来的时候,对门的住宅忽然开了门,邻居恩利斯太太探出半个身子猛地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过去。
她显然也是在关注这个陌生人,所以才能这么迅速地出现。流浪汉离她家比较近,她面上的警惕与慌张也更甚。
俞雅摇摇头。她动作匆忙,甚至是急促地放下了手里的伞跟纸袋,跑上去抬起对方的脑袋,见其没有反应,一边大声叫唤,一边用力拍他的肩膀,发现情况不对,对方几乎完全陷入昏迷状态,她当机立断扭头大声喊柯西。
巨大的苏牧犬听到呼唤果断跃入雨里,爪子勾开花园外低矮的栅栏就蹦出来。
俞雅拖着对方把他拉到柯西的背上,外表高大的男人骨瘦如柴,她撑着一半重量,柯西撑着另一半,勉强能将其搬回去。恩利斯太太见没法叫住她,又实在不放心她将个流浪汉带进家,匆匆忙忙找了伞跑出来搭把手。
两人一狗艰难把人送进屋,恩利斯太太焦急地说:“简,你真的要收留他吗?我们应该报警!或者送他去医院!”她有些害怕,“是不是……是不是毒瘾发作……”
被浑身上下的疼痛折磨得近乎崩溃的男人蜷缩在地上,打着颤,面孔扭曲,连牙齿都在战栗,看上去极为可怕。
“不是,”俞雅摇了摇头,神情凝重,“是跟小莉莲一样的病。”她抚摸了一下大狗的脑袋,把手里的厚毛巾塞进邻居太太手里,“麻烦您照看一下,我去拿药,马上回来。”
她跑上楼找了药赶回来,就看到恩利斯太太已经扒掉对方那件湿漉漉的厚实大衣,在艰难地把人往沙发上拖。感情充沛的夫人,看向对方的眼睛已经充满了怜悯:“哦上帝啊,他身上还有伤口!”她转身小声说,“很多道!”
俞雅倒了水,撬开对方的嘴巴强行把药塞回去,然后扭头跑去隔壁房间拿药箱。
等处理完他胳膊上无数道或深或浅或新鲜或结痂的伤口时,对方已经彻底陷入昏迷。
恩利斯太太眉关紧锁:“简,你打算怎么办?”
她来回踱步,有点焦躁,自言自语道:“天快黑了,外面还下着雨,赶他出去太不人道了……可他毕竟是个男人,还是个流浪汉,而这家里只有你与柯西……收留他的话你就太危险了!没准他会生出歹意呢……上帝才知道一个男人有多复杂……噢,艾力克!艾力克打球回来我就让他来这里,让艾力克帮忙看着他!”
她忽然激动起来,觉得自己的主意真是美妙,眼睛都亮起来:“简!就这样决定了!我叫艾力克过来——”她悄声说,“等他醒了,你给他准备点热腾腾的食物,当然……如果他赖着不走了,就让艾力克把他撵出去!”
艾力克是她的大儿子,一个刚高中毕业高大挺拔浑身活力的年轻小伙。
俞雅觉得好笑,但还是点点头接受了她的提议:“好的,多谢您了。”
恩利斯太太爱怜地看着她:“哦,多么善良的姑娘……”
即将奔三还老是被人叫做姑娘的俞雅坦然地接受了这一称呼,大概是因为自己面相太年轻身边又没跟着孩子吧,在这个国家的人眼中,东方人大多面嫩年轻。
艾力克吃完晚饭就窜过来了,还有恩利斯夫妇跟他们的两个女儿。
俞雅一波一波接送邻居,一遍一遍听好心又八卦的邻居提醒的要警惕——附近的邻居显然都知道了这件事,纷纷带上了整齐的旧衣物与耐于存放的食物,希望送给这位好运的流浪汉,让他离开的时候不至于忍受饥寒交迫。
很多人都有做慈善,会定期捐献金钱与衣物,会去做义工,路遇乞丐与流浪汉也不介意施舍些食物与零钱,但他们不会刻意且指向性地帮助某一个对象。怕遇到麻烦。毕竟大多数人都愿意向陌生人施与爱心,却不愿意被其道德绑架强迫付出。
既然俞雅承接了这个麻烦,其他人当然不介意予以力所能及的帮助。
等所有人都走了,屋子里还留下个精力充沛的年轻人。柯西已经放弃在屋子里跟着扫地机器人到处跑,就跟在艾力克不远处警惕地看着她。
俞雅给他又道了一杯苏打水,去厨房收拾凌乱的茶杯,年轻人并没有乖乖在客厅喝水,而是窜进厨房来试图寻觅机会:“简!简!”
流浪汉先生仍在昏迷状态,大概因为气候寒冷淋了长时间的雨,还发起烧来。
而另一个热情洋溢的年轻人,高大而矫健,英俊又有些稚气,浑身都散发着张扬的荷尔蒙,一会儿递毛巾,一会儿接杯子,明亮的眼睛一直扫着她的腰与腿。
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都会对温柔成熟的年长者产生好感,更不用提这位年长者还十分美丽性感。倒真说不出谁更危险了。
“离我远点,小子,”俞雅头也不抬,慢吞吞擦拭玻璃杯,“我儿子跟你差不了几岁。”
“可你离婚了,你现在是单身!”艾力克挨上来,鬼鬼祟祟地伸出两只手指头试图捏她的腰,但是又不太敢,眼睛里涌动着希望的光,“你完全可以有个年轻活力的情人!”他挺起胸,毛遂自荐,“就比如我!”
俞雅把擦干净的玻璃杯一只一只倒扣在架子上,面无表情:“小子,我看过你拿除草机炸了家里的门,被你母亲按在门口打屁股的画面。”她斜了眼对方蠢蠢欲动的手指,对方闪电般缩回手,反到身后尴尬地搓了搓,“原谅我难以对邻居家的孩子产生兴趣。”
艾力克涨红了脸,就差头发丝冒烟了,好半天才嘟哝道:“我的屁股现在很性感!”
“我只记得它们肿了一个礼拜叫你没法坐下的样子。”
“哦不!简!忘了它!”
在足以让人爆炸的黑历史面前,哀嚎的年轻人迅速把心猿意马抛到了脑后。
俞雅煮了意大利面煎了蛋,又炖了奶油浓汤,切好三明治,顺手拉开保温箱门把整盘的食物放进去。吩咐艾力克在人醒后马上取出来让对方食用。
忽略了这货各种羡慕嫉妒的碎碎念,去客房把被子毯子抱出来,给他在另一边沙发上铺好,顺手拍了拍年轻人的肩,似笑非笑:“你母亲说你经常通宵达旦玩游戏,现在给你游戏的机会,我就不担心你们的情况了,有事叫我。”
年轻人眼巴巴看着她,还是有些不死心:“简,我们真的不要顺便做些更快乐的事吗?”
俞雅挑了挑眉:“如果你这么大了还想被你母亲按在地上打屁股的话。”
“哦,我什么都没说!”艾力克马上扭头坐下,一副乖宝宝的模样。
俞雅俯身抱抱柯西的脑袋,大狗绵软又顺长的毛极有手感,然后就站起来带着狗上了楼。
她朦朦胧胧睡了整夜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醒来的时候精神疲惫极了,走到镜子前可以明显地看到黑眼圈又重了些,苍白的脸容也无比憔悴。命运不曾吝啬于给予她一张美丽的脸,但极端恶劣的精神状态显现在皮相上,到底是为外表增添了几分病态。
她若无其事地刷牙洗漱,化妆掩饰,绕开趴在床脚睡懒觉的柯西走下楼,沙发上只有艾力克睡得四仰八叉甚至轻声打着鼾的身影,另一侧沙发是空的,桌上放着空的餐盘,除此之外,并没有另一个人留下的任何痕迹。
俞雅勾起手指在艾力克脑门上敲了个蹦。
年轻人条件反射直起身,睁眼看到是她,哀嚎着又倒了回去:“简!我才刚睡下!”
“他走了?”没有带邻里赠送的衣食,只取走了挂在架子上那件湿透的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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