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赚了!
孙胜喜不自禁,想不到这么难的事,竟还真的被他那纨绔弟弟给办下了!
这是从多少世家嘴里抢下的蛇肉,太金贵了!
不行,他要回去好好和阿耶商量怎么保住这好不容易换来的金疙瘩。
等孙家的事情传出去后,等着竞买蛟蛇的人,都咂舌不已。
这究竟是怎样的标准,才能换到那蛟蛇?云三娘在玩甚把戏,给她金银珠宝倒不要,反而一会儿要书,一会儿又要那破落的宅院。
谢卫听到传言后,长叹一声,在心底默默道:“千金易得,好书难得;千金易得,好人难寻。这好书,是为了学习,为了立足立身,这好人,是为了妥善照顾自家弟弟及那一村的村人。可惜了,陈郡谢氏到了今日,娘子们学到了世家的清高风流,内宅手段,却没法学到云三娘这般长远的眼光。”
感慨过后,他又令人上备好的礼单,再次往金溪村而去。
谢卫这次运气不好,他刚到村口,就碰上了亲自前来的崔二郎和崔三郎。
崔二郎看到他,挑了挑眉道:“这不是谢卫吗?谢氏便只是让你一个老管家过来吗?”
谢卫含笑欠身,既不过分谄媚,又不过分冷淡,所有动作都恰到好处:“郎君们都忙,少不得由下仆这老骨头走一趟了。”
崔博皱了皱眉,道:“走了。”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二兄怎的和公鸡似得,见谁都想斗一斗。
马车咕噜噜往前驶去,谢卫直起身,对跟在身后的人挥了挥手,也驶进了金溪村。
崔谢两家先后到达云家小院,云笙早已在门口等候。
谢卫呈上礼单,便在门外等候。毕竟同云笙一起的,都是崔家的郎君,他一个仆人,还是识相一点的好。
云笙没有多说甚,只是仔细地看着他给的清单。
谢家给的清单,与单容和孙家的又大不相同。
上好的笔墨纸砚若干,足够云家三姐弟用个十几年了。
各类书籍若干,大多都是单容书单里所没有的。
仆从十名。不一样的是,这十名仆从全部都读过书识过字,有的擅书法,有的擅长绘画,有的擅《诗》,有的擅《春秋》,还有的擅长讲故事,口才十分之好。
金银珠宝若干。
除此之外,还有沙盘若干,竹简若干,普通的笔墨纸砚若干。
这份礼就大了。
云笙不由感慨出声:“人之才华,真不在于他是甚样的人。”
崔博看着她问道:“笙娘何出此言?”
云笙将礼单递给他,道:“这几日来,唯有单容和谢卫是猜中了我的心思的,便是孙成,也不过是占了个巧妙而已。”
崔博将礼单交给跃跃欲试,挤在他身边一同看的崔二郎,定定地看着云笙:“你想办学?”
识字的仆从用来当先生,沙盘竹简以及普通的笔墨纸砚可以给村里的小郎君和小娘子用,上好的笔墨纸砚可以给云家自己用。
谢卫能在谢家做这许多年的大管家,也是有道理的。
这份清单,太贴心。
云笙叹了一句:“不知这是谢卫自己想的,还是别人帮他想的。”
崔信随手将谢家的礼单放在一边。他怕云笙就此应下谢家的清单,便道:“唉,你这小娘子,如此着急作甚?谢家的这点东西,我崔家也带来了,做生意也有先来后到,你这么快便想着应承作甚?”
说着,得意地拿出了自己的礼单。
云笙笑了笑,接过礼单没有多说什么。
然而一看到崔家的礼单的第一项,她就愣住了。
汝南袁氏越秀,年十八。
九个字,触目惊心。
她惊愕地看向崔博:“汝南袁氏的娘子?你们竟用她来交换一条除了吃毫无用处的蛇!”
这太疯狂了吧?
便是她这样的现代人,也知道三国时袁绍兄弟的大名。汝南袁氏,好歹也是堂堂世家。他们的后人,难道竟沦落至此了吗?
崔博猛地起身,从云笙手里接过礼单,匆匆一瞄,不可置信地看向崔信:“阿兄,这是怎么一回事!”
崔信不由地心虚。他太想得到这条蛇来证明自己,故而为了他自己的私心,加重礼单的分量,炫耀般将越秀加在了里面。
袁氏越秀,世家嫡女。
南北朝时期,天下混乱。世家便是被北方蛮族杀得家族凋落,再无男子顶立门户,手握兵权的寒门仍旧百般求取世家女。
那是为何?
只因世家女皆为从小培养,每一个都足以做当家主母,撑起一个家族。
若真如三弟所说,云三娘是用蛟蛇在换人,那越秀这样的世家女,一个便足以抵全部。
可这两人的反应怎的这般大?
瑟缩了一下后,他又忍不住大声反驳:“是三弟你让我将越秀接来长安,这难道不是你的意思吗?”
“哐——”一声,崔博铁青着脸打碎了茶几上的茶碗。
崔信又不敢说话了。
崔博冷冷地看着他,语气说不出的冰寒:“越秀是我们嫡亲的表姐,从小与我们一同长大,你竟也能这样对待她?日后崔家若有甚危难,你是否也会这样对待你的至亲?”
“二兄,我真是看错你了。”
第76章
堂屋内气氛凝滞。
云笙起身,双手交握,腰间别着乌木,道:“阿筎和阿筑在外玩了许久,也该回来了,我先去看看。”
说罢,就要走出大门。
“笙娘。”身后传来了崔博清冷的声音。
云笙回头,看到他眉宇间怒意未消,整个人恍若千年寒冰严寒。他似乎是在努力缓和表情,放轻声音道:“你是主人,让他出去。”
“三弟,你这……”崔信气不过,刚要说话,就被崔博一记严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崔信怒极,一甩袖出门而去。
崔博置之不理,径自到榻上跪坐,然后转头看向云笙,一副要深谈的模样。
云笙一面笑,一面无奈跪坐好,道:“你同你兄长谈妥便好,难道你不知我最讨厌跪坐吗,每次久了,膝盖都疼。”
崔博的表情又缓了缓。
他给云笙到了一杯水,叹了一口气说起了往事:“我母亲姓袁,便是汝南袁氏的娘子。越秀比我大兄小两岁,是我和二兄的表姐。她与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大兄很喜欢表姐,家父家母便有意同袁家结秦晋之好。”
“然而天意总是弄人,四年前,袁家牵涉河西道贪污案,阖族男丁流放,女子充作官妓,没入掖庭。大兄殚精竭虑,才向圣人求了恩典,将表姐从宫里要了回来。然而袁家落败,表姐又是奴籍,原先结亲的打算便只能作罢。父亲做主,为大兄聘礼琅琊王氏之女。”
“大嫂仰慕大兄已久,一朝同大兄成为结发夫妻,自然欢喜。然而大兄心系表姐,夫妻二人,貌合神离。大嫂迁怒,表姐处境自然就艰难起来。”
“我曾去信询问,表姐不愿与大兄为妾,只愿有一安身之地,长伴青灯古佛,了却余生。我不忍她如此孤寂无依,正好你这边又需要人手,便想将她送来与你作伴。谁知……”
好好的事情办成这样,崔博有些懊恼。早知如此,出门前他便该检查一下清单,而不是落到如今的局面。
云笙转了转手里的茶盏,忽而笑了一下,问道:“你怎知道我这里需要人手?”
崔博跪坐姿势端正,白雪清露般不染尘埃。他笑笑道:“看你这些时日所为,我猜测,大约是要以金溪村为中心,将之发展成不下于新丰县的新集市。说起来,论实务,你确实是我见过的最有想法的。”
“你留下了杨安和孙胜,又怎会不要我表姐这样的才华横溢的人?”
她确实挺求贤若渴的,若真如崔博所说,一个袁越秀确实抵得过所有人。
“那……”云笙低吟了一声,抬头看着崔博:“我能先见一见这位娘子吗?”
崔博脸上浮现喜色:“多谢。”
“你先别急着谢我,”云笙觉得膝盖又开始疼了,便不再一本正经地跪坐,她道:“袁氏女便是入了奴籍,傲气依旧在,我不过是一个乡下野丫头,她是否愿意留下,你也不知道。”
崔博抿了抿唇:“她会愿意的。”
云笙倚在茶几上,又拿起礼单看了起来,听到他的话,只是抬头冲他扬唇笑了笑。
犹如夏花绚烂。
崔博忙低下了头,摸了摸自己飞快跳动的心。
崔家果然大手笔,光仆从便送了不知多少人。
仆从三人,擅泥瓦。
仆从三人,擅农事。
仆从三人,擅女工。
仆从三人,擅厨艺。
仆从三人,擅木工。
仆从三人,擅打铁。
仆从二人,擅内务、账务。
擅内务、账务,这两人原先应是袁氏女的仆从吧。
云笙在心中暗自猜测,然后指着这串名单,对崔博笑道:“这是你的主意吧,光是仆从便送了二十个,我这地方小,可住不下这许多人。”
崔博好不容易才静下心,道:“若是让你因此而烦恼,岂不是我的不是,你且继续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