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博不复他清风霁月般的神仙形象,狼狈而快速地走了出去。
马周颔首对她笑了一下,也跟着走了。
云笙一头雾水,只好跟着一起出门。到了门口,她看到侍砚扶着崔博上了马车,崔二郎站在一边等着。
倒是没看到那个叫单容的少年。
也是,崔博差点在那两个盗贼手下出事,那两个盗贼又极有可能是单容的人,崔二郎再怎么脑子有坑,这种时候也不会带着单容过来吧?
崔博上了马车后,崔二郎看了马周一眼,撩了撩袍子,也想上车。这时,车帘突然被打开,侍砚从车里出来,满脸都是尴尬的笑意,道:“二郎,三郎说有事同马教谕商量,请马教谕上车,二郎暂且在村里等候片刻,等到了县里,三郎再派人来接你。”
“你这……”崔二郎勃然大怒,然还未等他骂人,马车里便传来了崔博清冽的声音。
“二兄,若不然你先回县里,我同宾王在这里等候?”
“那还是算了……”崔二郎讪讪地住了嘴。
崔家嫡支兄弟三人,他大兄崔陵是嫡长子,从小智多近妖,礼仪、气度、才华无可挑剔,是崔家最优秀的继承人。
三弟崔博从小生的一副谪仙之姿,又过目不忘,天生聪慧,虽然懒散些,但芝兰玉树的名声早已传出,是家族里最受宠的幼子。
而他崔信,若说容貌,也不算太丑,奈何有一个神仙一般的弟弟;若说能力,也不算差,奈何有一个事事完美的大兄。
就这样,他就成了家中食物链的底层。三郎不顾他同马周的旧怨,执意不让马周在他这边受委屈,他又能如何?若是阿耶和阿娘知道他抛下弟弟先回了县里,回家里后不死也要脱层皮。
想到这里,他忙摇了摇头,道:“这里山水秀美,我先赏玩一番再回去也好。”
罢了,他暂且先忍下这口气。
侍砚从车上跳下,恭请马周上车。
马周没有理会他,只是走到云笙面前,拧着眉细细叮嘱道:“此事同单家有关,怕是祸不是福。我先回去查一查,有了结果便会告诉你。这些日子,你便留在家中,若有事不好出面,便找钱里正帮忙,万事多思考,别着了别人的道。”
这是怕她家中无长辈,云家人借机闹事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对单家十分感兴趣。”云笙似乎丝毫未将单家之事放在心上,笑着将耳边的头发捋到耳后,道:“单家不是江南道的?在长安附近竟也这般厉害?”
马周轻笑一声,道:“单家雄踞江南道七十年,底蕴不足,不过土财主罢了。但土财主毕竟有那么些钱财,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拿钱砸你一个小丫头,不过是小事罢了。”
自从云笙用蛟蛇的名头吸引许多人来金溪村那时,她就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蛟蛇百年难得一见,而她不过是一个父母双亡、与家族长辈断绝关系的乡下野丫头罢了。
在许多人看来,她拥有蛟蛇,便如三岁小孩怀抱金砖走在大街,太令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垂涎三尺。
虽则他们也听过她猎杀蛟蛇的事,但他们总觉得是夸大其词,从心底轻视她这个女流之辈。
然而想要做事,又怎能畏惧困难便不去做?
她早等着将那群人打得哇哇大叫,坐实她玉面铁三娘的名声。所以,管他是善家还是恶家,敢伸爪子,便要做好被剁的觉悟。
马周知道云笙细心聪明,可她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娘子,总归经验不足。单家情况复杂,单家人心黑手狠,他就怕他们拿着阿笙作伐子斗法。
忍了忍,他还是道:“我回来之前,先离那些人远些。”
云笙嫣然一笑,道:“倘若有人算计,我便是离得远些,也是没有用的。我小心些是真的,马教谕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总归崔县令也是受害人,崔家不会善罢甘休,单家没有那么容易脱身。”
提及崔博,马周的表情淡了些。
他点了点头,上了马车走了。
—
发生了偷蛇这样的事情后,云笙便和钱里正商量,顺势将金溪集市给停了。
乡邻自然是不理解的多。
金溪村集市的这一波广告和营销方案做的太好,只要是摆摊的乡邻,基本上每日都能赚到至少五十枚铜钱的利润。若是集市就这般停止了,他们再上哪里赚钱去?
而云笙却不管他们这些小心思。选在此刻结束集市,是她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集市已经开展了九日,成效非常好。众人的好奇心,已经被高高勾起,许多人都想找个空余时间来村里看一看那传说中的蛟蛇,尝一尝那被许多人鼓吹的豆腐。到了这个时候,突然爆发出偷窃的事情,逼得他们金溪村关闭了集市,不再招待客人,有多少人会因此感到遗憾?
只有感觉遗憾了,才会深刻地记得甚至美化看到过的东西。
到时候,金溪村的蛟蛇、烤串、馒头、烧麦、豆腐、卤肉,还怕没有人记住吗?
经历了上一次的事情后,云笙没有过多地和乡邻解释。钱里正下达命令后,自然会安排人去解释。
是以,许多从外村敢来的客人到达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空荡荡,冷清清的金溪村。
客人们一脸懵逼:“昨日不是还十分热闹吗?今日怎的就这般萧条了?”
“那些摊子呢?卤肉面呢?卤肉饼呢?我的鱼头豆腐呢?我的馒头烧麦呢?”
“这是咋回事,要不要找人打听打听?”
“那必须打听!没了这集市和蛟蛇,这日子得少多少乐趣?”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金溪村,然后浩浩荡荡往云家小院去。
路上,他们也不是没有遇到过金溪村的村民,但问道今日为何不继续举办集市时,那些村人都是一脸无奈和愁苦,将昨晚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崔县令也受了伤,差点都把性命交代了。三年说啥咱们无罪,啥有壁有罪的,咱们是大老粗,也听不懂,只晓得以后没有蛟蛇了,也不会有集市了。”
“那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都一样,都一样。”
“那不是以后都看不到蛟蛇了?”
“你们的卤肉豆腐还卖吗?”
村人愁眉苦脸,道:“三娘本来说要教咱做那豆腐的手艺哩,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她还愿不愿意教。要是咱学了那手艺,以后定然会来县里卖的。”
大家暂时放下了一点心,那神武的蛟蛇见不到了,至少吃的还有机会吃到。
一路走一路询问,乡邻们也拼凑出了一些真相,不由道:“若三娘担心守不住那蛟蛇,不若卖了与我吧,我愿意出高价购买。”
原本还苦着脸的村民立马瞪圆了眼,道:“这是甚话!我们三娘可是凭着一根打狗棒就能猎杀蛟蛇的人,怎会连一条畜生都守不住!”
那说要买蛇的人赔笑道:“我不是这意思,你可千万别生气。”
话题到此结束,但许多人心里却起了别样的心思,然而互相间却都言笑晏晏,不露声色。
到了云家小院门口,众人发现云笙正拿着尖锐匕首,比划着给蛟蛇剥皮。
人群中忙有人高声大喊:“云三娘,你这是作甚?”
云笙停下手中的动作,道:“我要给这畜生剥皮哩,这蛇肉够村里人吃个一年半载了,这蛇皮坚硬,做铠甲防具俱是好物,剥下来正好给乡邻们分一分。”
说着,她又假装诧异对众人道:“昨儿发生了一点事,咱们这集市不摆了,里正特意让人在村口等候,同来人说这事儿,你们怎么还是来了?莫非是没有同各位说清楚?”
“是我们自己来的,三娘别介意,错怪了好人就不好了。”
“是呀是呀,不过区区两个盗贼,抓了扔监狱里便是,三娘何苦连整个集市都停了?”
“没了集市和蛟蛇,这心里感觉十分不得劲。”
云笙笑了笑,道:“倒也不是惧怕盗贼,只是这才畜生放在这里,平白惹人觊觎,危急乡邻便不好了,故而今日便打算将它处理了。”
这一批人中,除却孙成兄弟等对蛟蛇有想法的老客人,有许多是特意从长安过来看热闹的王孙子弟,也有许多是听闻蛟蛇和玉面铁三娘的名声,特意来会一会的游侠儿。
这游侠儿中,有一个叫杨安的,自幼父母双亡,由一双爷奶抚养长大。他性子野,身上有一把子力气,不好读书,一天到晚钻营着拜师学武,他爷奶年纪大了,也管不住他,只觉得乱世中学些武艺也是好的,便都随他去了。
这杨安倒也运气好,救了隋朝的一个叛将,跟着他学了一生的武艺。他为人讲义气,最好面子,别人一捧一哄,手中钱财便散尽了,把他爷奶愁的不行。
他在长安市井中听说了蛟蛇和铁三娘的传闻,便兴冲冲地同一帮游侠儿一起来了。
此刻,他见云笙不顾这许多人的意愿,便跻身上前,大声道:“你这小娘子,恁地不通情理,这般多的人都来请求,还是这般顽固己见。小娘子在家中洗衣做饭、打理家务才是正理,这蛟蛇,还是让给真正的英雄吧####大概斗蛇这情节大家不喜欢,反正蛇这篇快翻过了,我会尽快拉回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