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阿笙,你说了算。”
“刚刚我们都听到她们私底下的谋划了,阿笙你有办法对付吗?”
“远古唐礼法大于天,云老太若是豁出去了,怕也是一件麻烦事。”
云笙倒不是很担心,在她打算令云老太等人彻底离开自己姐弟的时候,她就已经预料到这些。
如今,也不过是他们最后一次折腾,垂死挣扎罢了。
正走着,前方突然传来骏马的长嘶声。云笙好奇一看,发现自家小院前停了一辆马车。马车前立着一个深蓝色的身影,挺拔如松,皎皎清朗如月辉,清俊端方地很。
许是感觉到她来了,他抬起头,唇角微微勾起,绽开一个笑。
瞬间,云笙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春日冰雪消融,百花齐放。
看着他朝她走来,她也跟着笑开。
啧,遇到这般惊艳时光的少年,她这个怪阿姨的少女心,忍不住蠢蠢欲动啊。
“阿笙,今日又去捉鱼了?”
云笙笑眼弯弯,道:“是啊,马教谕也留下吧,我请你吃红烧鱼。”
马周勾唇笑,语气却有些遗憾:“你做的,定然是极为美味的,不过我即可便要返回新丰县,怕是无法享用了。”
“马教谕不是说要留几天吗?怎么今日便急匆匆要走?”云笙有些奇怪,不是说县学里的工作要暂时推后吗?
马周倒也不瞒她,轻描淡写就抛出一个惊天大消息:“今日老圣人禅位,新君登基了。县衙里此刻忙碌异常,我们这些县学的教谕,都被借调了。我此番回去,便是去帮忙的。”
“新……新君登基?”云笙有些吃惊。
玄武门事变吗?
她倒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时间点了。虽然明知后续,但云笙仍旧假装迟疑问道:“登基的是哪位大王?”
马周淡声道:“是秦王。”
云笙的心咚咚跳了两下。
我的个乖乖。
前两天,她这边不过是家长里短的撕逼,长安那边直接就是流血的玄武门事变啊。
李唐皇族祖上有胡人血统,行事也不是那么守礼法,那么以后她做事情出格一点,应该也没有关系吧。
马周又道:“这几日我不在,你家里的事,怕是也安生不了,你可有主意?”
“嗯,嗯?”云笙终于回过神,道:“他们不闹腾了,我才要担心呢。多谢马教谕关心,我心里有数的。”
马周这才点点头。他还想说些什么,已经追上云笙的云杜鹃一脸惊喜地走了过来,含羞带怯地朝他行了一礼:“马教谕。”
这时,停在云家院门前的马车动了起来。车夫挥了挥鞭子,马儿便哒哒的走到了马周身边。
马车上跳下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笑得十分招人喜欢:“马教谕,咱们该走了。”
马周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云笙。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眼前的女孩子同他第一次见面时已经大不一样了。
眼前的女孩子,仍旧瘦小,衣服外的手上仍旧布满淤青和伤痕,但是蜡黄的皮肤已经雪白,脸上也有了血色,精神饱满,完全不像以前,满是病气。
特别是这孩子的眼睛,明亮,自信,灵动,笑起来时,像太阳一样温暖明媚,再也没有第一次想见时的仓皇。
看着很漂亮,也特别顺眼。
他浅浅地笑了起来,然后伸手,在云笙脑袋上轻轻碰了碰,温声道:“我要先走了,若有事,便同钱里正说,他会遣人来寻我的。”
云笙被他那只指节修长分明的手吸引了注意力:“那太麻烦你了,我自己可以解决的。”
这双手也好看,最适合弹钢琴。
马周还未说话,马车里又传来一个冷冽清透的声音:“宾王,你还不走吗?”
马周淡声应道:“子兼稍待,我马上就好。”说完,他还是交代了云笙,有事一定要去县里寻他,才上了马车。
在一旁被彻底无视的云杜鹃,气得满脸通红,嘤嘤哭着跑回去了。
云筎和云筑扑哧笑出声来。
云笙才不去理会她,目送马车离去。
马周掀开车帘,对她摆了摆手,让她先行回家。
云笙弯着眼儿笑,双手握着乌木,背在身后,就是一动不动。
马车已经动起来,马周只好无奈地笑着,然后放下车帘。
在那一瞬间,云笙透过车窗的缝隙,看到了一抹白色的衣角,和一张如神仙般清冷飘渺的侧颜。
马儿奔跑,车子很快就驶出了金溪村,马蹄踏出小小的一片灰尘,然后慢慢散去。
云笙牵着两个小孩往回家的路走。
虎落平原被犬欺,但总有威震中原的时候;龙游浅滩遭虾戏,但总会冲破束缚遨游大海。
破茧成蝶的时候,迟早会来的。
第30章 、县令崔博
“你倒是为那野丫头废了不少心。”车帘一放下,马车里飘渺如谪仙的男子就抽了骨头似得,软绵绵懒洋洋地斜倚在榻上,从盘子里戳了颗殷红的樱桃,用的享受。
此人正是清河崔氏的嫡次子崔博,也是新丰县新来的县令。
车外烈日灼心。
车内放着两个刻貔貅枣木冰盆。冰块的冷气像烟雾般袅袅散开,整个车厢都是沁人心脾的凉意。
马车左摇右晃,马周却坐的十分稳当。他眉眼冷淡,道:“堂堂新丰县县令,百姓见了要叫一声明府的人,张口闭口野丫头,这便是你的修养?”
崔博噎了一下,不满道:“我同你认识多久,那小娘子同你认识多久,你竟为了她对我这样冷淡?”
见马周不说话,他又嘀咕道:“我不过说了她一句,你便有这许多话等着我。那小娘子当真这般好,令你时时挂心,还特意往这小村子跑一趟?”
宽大的深蓝衣袖遮住了白皙修长的手指。马周垂下眼帘,闭目养神,不再理会崔博,脑中画面却纷繁起伏,许多他以为已经忘记的,久远的回忆都重新清晰起来。
云笙,是他西行以来见到的最有韧性的小娘子。
他小时候家境富裕,阿耶阿娘宠爱,不然也不能读得那许多圣贤书。然而好景不长,仿佛不过一瞬间的时光,前朝崩塌,天下大乱。阿耶担惊受怕之下身染重病,不治身亡。
阿耶过世那夜,阿娘哄着他睡着后,一根白绫把自己吊死了。
从此以后,他在这世上,便是孤零零一人了。
吃百家饭,穿百家衣,人嫌狗憎,受尽冷眼。
自那日见了阿笙后,他便时常想,若是他的阿娘也如阿笙这般坚韧,也如阿笙这般拥有打碎一切的勇气,那她是不是也会如阿笙保护云筎和云筑般保护他?
那么他,也不需要在混乱不堪、冷漠荒凉的世道挣扎地这般孤独。
崔博忽的起身,素白的衣衫显得他如神仙般神秘。他抽出腰间的玉笛,轻轻点了点马周的肩膀,仿佛在自言自语:“你这般在意,倒让我起了十分的兴趣。”
马周冷漠地抚开他的笛子。
崔博见状,越发要和他对着来。他略略提高声音,道:“侍砚,你今日也见到了那小娘子,她可是长得十分美貌,竟叫你马郎君这般牵肠挂肚?”
马车稳稳前进,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侍砚挥了一下鞭子,笑嘻嘻道:“那小娘子又瘦又小,浑身没有二两肉,手上全是淤青,比之咱们家的侍女还不如,哪里说得上美貌哩。不过她笑起来,当真是明媚,奴看着心里也敞亮高兴。”
崔博挑了挑眉:“咱们家的侍女,那府里花了心血培养的。她受祖母磨搓,吃饱穿暖都是奢望,哪里能这般比较。”
他用玉笛点了点手,又斜靠在软榻上的冰蚕丝被褥上,心里像是有一只猫儿在挠似得,心痒地很。他自言自语道:“我一定要看一看,那丫头有什么过人之处。”
早知道,他就不应天气太热躲在车里了,他该看一看那小娘子的。
马周瞥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靠在车壁上。
崔博兴致已被勾起,恨不得立刻返回村子瞧瞧那小娘子。但念及新君登基后,县衙里堆积地如同山高的俗物,便将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按捺下去,只是对着侍砚吩咐道:“侍砚,你马郎君不放心那小娘子,你派个人去看着她,若有什么异动,便来报我。”
马周随着马车微微晃动。
听到崔博的话,他双眸半睁,眼底闪过一抹暗光,唇角微微勾起。
****
云笙回家后,发现云家小院如意料中安静,丝毫没有要搬家的繁忙景象。
她也不去催促云老太,仍旧每天一大早用了早膳后,带着两个小孩出门做瑜伽,练功,跑步。中午的时候在山里打只野鸡或者野兔,烤好后美美地享用一餐。下午在山里瞎转悠,既是直播,也是熟悉环境,找一些自己能用得上的东西。
她这一举动,让一直提着心,担心云笙来催她整理东西的云老太略略松了口气,然后在心底更加轻视这个孙女。
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罢了,怎么敢真的把她赶出去呢。
这般的景象,让钱里正也有些着急。他寻到河边,找到正在打坐修炼的云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