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赵家事事不顺,便有个游方道士给他们出了主意,指明那块良田是福祉之地,若他们能拿下它细心耕种,每年抽穗收获,就能保家族如麦苗生生不息。赵家信以为真,悄悄隐藏了消息,去找李家买了良田。
李家这良田,原是要给一位嫡女做嫁妆的,便不愿意售卖。赵家急了,虽知道此事不地道,但为了自家还是用上了许多人情,恳求只买中间那一份。碍于两家的情分,李家只好将中间一块市给了他们。
赵家欣喜若狂,李家却不好再将没有连成片的良田给本家女儿做嫁妆,那两块良田,便这么放着了。
事后赵家得到良田后没多久,不仅之前的问题困难迎刃而解,家族在八大家中也越发蒸蒸日上,竟赶超了其他好些家族。赵家越发觉得,这是福地带来的,将那块良田伺候地越发精心,春耕秋收时都要派侍卫守在一边的。
这良田,他们如何能轻易交出?
元经和于畅心事重重,各自都思考了许多。最终,元经咬了咬牙拍板道:“先回去,此事回去再议。”
这怕这一番,即便明知道元家、于家不得不对上赵家了,他们也只能顺了这永昌公主的意。
云笙、马周此二人果然后生可畏,竟在泾阳搅出了这般大的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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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阳城门口,公主府贴的红告示已经挂了五天了,但仍旧没有人愿意去毛遂自荐。
这个时候出城入城之人都少,守门的侍卫便互相聊了几句。其中一个瞅着这张红告示,眯了眯眼道:“你说这明府和贵主之间在闹啥呢,闹到现在,连一个教书先生都找不到。”
另一个便道:“你可别小看了读书人,那些都是人精子,心里盘算地可比你清楚多了。这不去公主府,顶多失去一个机会;这要是去了公主府,那可和明府结大仇了,谁家没有兄弟姐妹啊,祖宗祖产都在这里呢。再者说了,被贵主轰出来的那五个,品行不说,那读书倒是真有两把刷子的。若是比不过他们,那也不必去贵人们面前丢脸了。”
瞅着告示那人便收回了视线,憨憨地看着另一边的同事:“你的意思是,泾阳没甚才子吗?”
那人被噎了一下,然后啐了他一口,道:“少胡说八道,泾阳人才济济,那是他们淡泊名利,不屑出这等风头……”
他话未说完,前方传来了另一个声音:“这位小哥……”
“哎呦,谁啊,吓死你耶耶了!”那正说着话的侍卫被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见站在面前的有三人:问他话的穿着小厮的衣裳,明显是个伺候人的;他的身后站着两个郎君,其中一个当真是朗月仙姿,容貌出众,气质出尘,就算头上只插了一根看不出材质的木簪,单单负手站在那里,便仿佛是谪仙下凡;另一个年纪略大,唇间蓄了短短的胡须,看着也是个沉熟稳重,器宇轩昂之人。
这守城门的也算是长了一双利眼,见着了后面那两人,他立刻改了态度,笑容相迎道:“哎呀,都是都小人的错,没见到贵人来了,贵人这是有何吩咐?”
那小厮便道:“我家郎君刚刚听到二位在说公主府的告示,不知这具体是怎么回事?小哥可方便与我们讲一讲?”说着,便上前两步,用身子挡住外面的视线,悄悄给他塞了一个锦囊。
那侍卫眯了眯眼,暗道自己今天好运,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公主府和泾阳府的恩恩怨怨如倒豆子一般,讲给了他们听。
听完了故事后,那带木簪的郎君便开口了:“这泾阳城,竟连一个敢于毛遂自荐的人才都没有吗?”他看着像神仙,连声音都清绝高贵,令人心折,合该就是神仙的声音。
神仙旁边那个沉熟稳重的郎君,便几步跨进了城内,对着那告示看了好一会儿,忽而便揭下告示大笑道:“既然这泾阳城没有人敢去,那这告示便由范某揭了吧。”
那神仙模样的郎君便道:“你倒是好运,本就是来泾阳城寻机会的,没想到机会就自己跑到了你眼前,还无人与你相争。”
那姓范的郎君又笑了一阵,道:“听说盛世酒楼的珍馐甚是美味,三郎,不如由为兄请你去尝一尝吧。”
那神仙模样的郎君微微笑了笑,道:“既然是兄长邀请,那崔博便不客气了。”
“请!”
“请。”
两人相携而人,跟着他们的小厮便忙塞了入城费给侍卫,也急忙忙地跟上了。
倒是收钱的侍卫忍不住挠了挠下巴,喃喃自语道:“崔博?这名字为何如此耳熟?”
第261章 、风雨泾阳(十五)
元经等人走后不久,崔博三人便出现在了公主府前。
那姓范的郎君双手握着被揭下的红告示,卷成一个纸卷握在手心,平举在眼前,上前一步,大声道:“范阳卢康,前来揭榜应聘!”
公主府门前的守卫打量了她们好一会儿,才有侍卫进门,去对门房说了情况。
忠仆的脚步快速但不凌乱,很快就到了政事厅门口:“有人揭了府里贴的告示,说是来应聘的,请尽快禀报给贵主。”
“范阳卢氏?”云笙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她对此感到很惊讶:“范阳卢氏,为何会千里迢迢来泾阳?恐怕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做我云氏家学的先生吧?”
马周在面前的棋盘下放下一颗棋子,淡淡道:“他们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用与不用,或者想要怎么用,皆看你的想法。”
若阿笙想要用这人,他也有办法说服圣人,且牢牢盯着此人;若阿笙不想用这人,他也有办法彻底打消范阳卢氏的奢望。
云笙起身,在政事厅来回走了两步,慢慢思索。很快,她心里就拿定了主意,道:“我想先见见此人,范阳卢氏到底是世家大族,能够这般孤注一掷来泾阳的人,别的不说,胆量定是过人的。”
“好,我陪你。”马周收回手,眼底全是她的身影。他微微一笑,道:“无论你想作甚,我都会陪着你。”
忠仆退了出去,要将门外的客人迎进门来。云笙与马周安静等待,等人到了政事厅外的时候,云笙动了动耳朵,忽然出声道:“奇怪,除却忠仆,外面怎的有三个脚步声?”
马周闻言 ,亦惊讶地抬起了头:“三个人?”
他还未起身,门外的人就进来了。
为首那位行礼一笑,道:“笙娘,宾王,久违了。”
少年不同行,万里来相见。
马周神色复杂,心里既期待又抗拒,最终还是回了一礼,淡淡唤了一声:“三郎。”
云笙看着来人惊艳而熟悉的面容,愣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诧异道:“崔县令,你怎么来了?”
崔博头戴木簪,青衫广袖,仙气四溢,气质高雅。他微微一笑,道:“我本就要来任职的,只不过是提前出发,这边的人,都不知道消息罢了。”
对,崔博已经是太原府少尹了,来泾阳亦是正常。说起来,他还是泾阳府的上司,辖制赵谦,若有他出手,便会方便许多。”
想到这里,云笙大大方方笑道:“我总觉得当初的日子近在眼前,便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离开新丰,离开长安已经许久了,也没有意识到,你也该来泾阳了。”
崔博又是微微一下。他怕自己内心深处被压抑的愿望不受控制,便不敢对上她如水一般清澈的眼眸,只是侧身伸手,将身后之人介绍给他们,道:“这位是我的好友,名叫卢康。我是在路上碰到他的,因着我与他正好同路,便一起过来了。”
那位名叫卢康的郎君便双手平举着一卷红色的纸张上前,微笑道:“范阳卢康,前来揭榜应聘,不知贵主可看得上在下?”
云笙对一边的婢女点了点头,那婢女便走到卢康身边,从他手中接过告示,低垂着头送到云笙手上。
云笙接过告示,展开看了一眼便又重新卷好,放在桌子上笑道:“卢郎君好生侠气,揭榜应聘,倒像是话本子里的故事。”
卢康便笑了几声,朗声道:“贵主这里可是金庙。这世上毕竟是识货的人多,卢康怕有人抢了先,失去了机会,便只好先下手为强,将整张告示都揭了下来。”
这人倒是有些急智,还能这般光明正大地拍马屁,却偏偏不让人觉得厌烦空虚,倒是个人才。
世家间的交锋,从来都是不见风雨,便已是刀光剑影过了一场。自卢康出现在她面前开始,她与他的交锋便已经开始了。
云笙并不怎么相信他的话,而是垂了垂眼,笑了一下后问道:“据我所知,卢郎君可是范阳卢氏的嫡长子。堂堂世家子,如何愿意屈尊来我小小公主府做一个教书先生?”
卢康听到她的话,并无任何生气不甘的模样。他笑了一下,抱拳行礼道:“卢康为何来此,想必贵主也是心中有数。贵主想要做甚,草民亦心中有数。只不过,卢康想为卢氏谋一条康庄大道,不知贵主是否有那个胆魄,用了草民,为这泾阳谋一方平静康和?”
因得罪了李唐皇室,范阳卢氏无一人出仕。世家纵然可以修身养息忍耐着,等待着下一个出仕的好机会。但这忍耐的过程中,就怕出了甚事,被各大世家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