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听到她这话,云筎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阿姐真是好生厉害,这是要从云氏下手吗?
“啊?这……”
“这……”
一同参加晚宴的族人都被她这出人意料的话给镇住了:“这……女郎为何也要去读书?”
云笙冷哼了一声,嘴角的笑容略略带了些讽意:“依照诸位的意思,是本宫也不该读书了?”
本来发出质疑的人,立刻被这声反问吓得闭上了嘴。
云笙抬眼,环视了一圈,将所有人的表情都看在眼中,淡淡道:“无论男女,多读书识字,都是在学做人、做事。我倒是不明白了,你们为何对女郎识字明理,如此忌讳。”
老族长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当初在祠堂,不让云筎祭拜这个坎,在她这里还真是过不去了。为了消这口气,她先是以利益为诱饵,选了五个人在身边,不仅让自己弟妹光明正大进了祠堂,还多带了三个女郎。
如今,更是要借着这家学之事,将所有女郎都带进祠堂。
果真是不好惹。
他起身走到筵席中央,行了一礼,忙解释道:“贵主息怒,此事并非我等忌讳,只是历来风俗如此。我等思想僵化,不及贵主推陈出新,善待女郎,是我等的过错,还望贵主责罚。”
云翼也被自家女儿这一环扣一环的做法给惊了一下,但不过思考片刻后,他在一边唱起了白脸道:“族长是长者,掌管云氏一族多年,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岂能随意责罚?三娘再如何,也是你的晚辈,她怎会责罚长者?”
“罢了,”云笙高高抬起,轻轻放下,道:“想来你们也不了解,这世家贵族养女儿,不仅珍馐绫罗不断,亦会特意请人教授女儿家读书识字,琴棋书画,亦要教授人情世故,家族往来。”
“德才兼备的女郎,才能掌管世家中的人情世故,才能将复杂的家事打理地井井有条,才能知道该如何教养后人。你们若是愿意原地踏步,我也不在意。我这里,若是不能用的人便不用,找几个能干的婢女,更加省事一些。”
老族长确实不知道世家如何教女,但单从云笙手底下那个袁越秀来看,确实是从小开始便精心培养的。
他定了定神,道:“贵主此条所言,甚是有理,我等定会照办。”
云笙这才和云翼对了一个眼神,笑道:“这第二,族中的孩子我会让人接到泾阳,衣食住行,一律由我公主府承担。在这学习中,每十日休息一日,这念书的十日,若无要紧事,不许家中长辈来探望。而这休息的一日,由学子自行安排与家人相见。”
老族长生怕她又提出甚不好办的意见,一听这话,忙应了:“读书要紧,此条十分合理。”
云笙又道:“既是读书,便有读得好的,也有读的不好的。这第三便是,学堂里会设立考核,若是过了十五,学生的考核不通过,我便会遣送他回家。没有读书的天赋,在那里也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老族长又忙应道:“应当的,应当的。族中众人都能理解。”
云笙又是微微一笑:“此事要等本宫去到泾阳之后再行开展,诸位在家中,还是一切照旧。”
她倒是不信了,整个云家的下一代都在她手中了,云氏族人,还有谁敢跟她作妖。
事情进展地十分顺利,宴席也很快结束了。
谁知第二日,他们还未来得及准备起身,长安便传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第214章 、锦绣暗流(十四)
靖海送来的消息有些让人意料不到。
昨日上午,济州罗氏去将军府求见。因府中主人不在,罗氏族人便将礼物留在将军府,自己离开了。
然而到了下午,便有一户衣衫褴褛的人家——夫妻带着两个瘦骨嶙峋的小孩,千里迢迢从济州赶到长安,在长安府门前击鼓鸣冤,说济州罗家大郎罗勤欺男霸女,强占良田,草菅人命。
没过多久,长安城中立刻流言漫天。说那被告的济州罗氏是罗士信的亲外甥,在长安有公主表姐云笙保驾护航。还有人信誓旦旦说,看到罗氏送礼物去将军府了,那云翼也是同谋,包庇罪犯。
长安府安顿了那家人,将其严密保护,直言律法面前,不会包任何权贵,态度十分暧昧。
一时间,将军府在长安的名声跌倒了谷底。
偏偏云笙一家人都不在长安,无人可主持大局,亦无法及时采取应对措施。
这消息还是马周得知后,立刻通知靖海,让靖海快马加鞭连夜送过来的。
靖海拱了拱手,道:“流言散布地太快,杨安已经亲自去查了。另外,马御史已经去探那长安府的底了,他让我带话给将军和娘子,说事情尚可控,让将军和娘子不要着急。”
“罗氏?”云笙听完消息后,惊诧地看向云翼,发现他脸色黑沉,似是隐忍着什么怒火一般。
姓罗?罗士信的外甥?那不也是阿娘和耶耶的外甥?
“此番倒真亏他了。”她收回目光,略略思索了片刻,对靖海道:“麻烦将军了,府里准备了热水和膳食,将军先去梳洗用膳吧,稍后还要麻烦你给我们转述一下长安城的具体情况。”
靖海应了声便退下了。
云笙刚转身,就看到云翼怒意彻底爆发,上前几步拔出挂在墙上的佩剑,大喊一声,一剑砍断了主坐上的美人榻。
美人榻哗地一声散了,落在地上发出了重重的声音。
“耶耶。”云笙从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心中有些担心,不由地叫了他一声。
云翼转头看着他,眼中的愤怒和惊痛暴露无遗。
“耶耶。”云笙的心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云翼定了定神,压抑着激愤的心情,将剑插入剑鞘,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道:“我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己,只要他们安安静静的,我就看在你阿娘的面子上,暂时先放过他们。可他们,他们偏偏要到我面前来蹦跶……”
“耶耶,”云笙垂了垂眼眸,上前几步,接过他手里的宝剑,挂在墙上,随后扶着他在另一边的榻子上坐下,问道:“耶耶,你能和我说说阿娘的事情吗?”
云翼心知云笙这般问他,不仅仅是想问他和灵娘之间的事情,还想问罗家之事。以往,他并不愿意他们姐弟知道这些事,上一代的恩怨由上一代解决便好。但现在仔细想一想,他们是一家人,对方若想暗算他,又怎会如同他所想的那般,只对他出手?
只要有机会,他们会利用所有可利用的一切,其中包括他的儿女。若笙娘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利用,后悔一辈子的人只会是他。
所以只有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们才会有所警惕。
他呼出两口气,平复了心情后,慢慢回忆道:“你母亲罗灵是济州罗家长女,上有长兄,下有幼弟。你小舅舅就是罗士信,在武德年间已经战死了。”
云笙瞬间抓住了重点:“所以,这一次上门的罗家人,是我另一个舅舅?他和小舅舅之间有分歧,对吗?”
云翼撇了一下嘴,不屑道:“他是你外祖母抚养长大的,素来是个窝里横,别的不行,却把志大才疏、好高骛远、心胸狭窄学了十成十。前朝大乱之时,他躲在家中不敢动弹;本朝天下大定后,他却踩着你阿娘和小舅舅,投靠了废太子。”
“废太子李承乾?”云笙拧了拧眉,“这是为甚?”
云翼冷冷道:“因为秦王殿下看不上他,废太子想要利用他对付你阿娘和你小舅舅。”他的眼中含了恨意:“这内里措不及防杀起来,真是将我们杀的元气大伤。我阴差阳错被赵珍带走,你阿娘和小舅舅直接战死沙场。从此后这个家家破人亡,七零八落。”
所以,在阿耶阿娘失踪后,他们忙着撇清关系都来不及,根本就不会去探望他们姐弟。大刘氏意识到罗家根本就不在意他们之后,可以肆无忌惮地虐待凌辱他们。
云翼眉眼仍旧温柔,眼中却冷光闪烁:“当今圣人登基后,念在他毕竟是你阿娘和小舅舅最后的血亲,撸去了他所有的一切,将他们赶出了长安。你名声传到长安时,他们妄图仗着不不知情,想要扒上你复起,结果被柴二兄派人打了回去。”
“如今,他们又不知攀上了谁,想要吸咱们父女的血肉,东山再起。”
“另一个罪魁祸首是吗?”想起刚穿越过来时,她和云筎云筑所受的折磨,云笙心里就恨的不行。她哈了一声,语气有些冷:“我还没有找上门,他们便自投罗网了,是吗?”
说着,她又缓了缓口气,看向云翼,问道:“既然耶耶早知道一切,为甚还要将他们留到现在?”
别人或许不了解,但她这个做女儿的,却知道他的阿耶虽然看起来是个很温柔很包容的人,但他心里自有评定事务的标准。若是没越过那个底线,他自然是温柔的,若是越过了那个底线,他也是冷酷无情的。
而她阿娘,就在那个底线内。
她不信,他会因着这样的血缘关系,就放过那群害了他们一家的人。
云翼闭了闭眼,心中无比痛恨,亦无比悔恨:“我答应过你阿娘,无论如何,要留他们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