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珠睫毛颤了颤，声音细细蔫蔫的：“你能放我下来么。”
双脚悬空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陆让这次倒是很好说话，依言将她放了下来。
夜风微微浮动，空气里带了股说不明燥意，就像是干柴遇到了烈火，给个火星子，便能燎原。
秦珠跟着他往回走的时候，双腿都是软的，换作往常，她还会犯懒让对方背他，可是这次她却是提都没有提，心里还堵着气。
陆让侧头看了她一眼，嘴边噙着笑意，“不高兴？”
他这话一出，像是踩到了小姑娘的痛脚，她瞪着他，别扭的冷哼了一声。
陆让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他轻啧了一声，就像是察觉不到似的，也不哄她。
一直走到秦珠小区楼下，他才开了口，声音懒洋洋地，和平时毫无差别。
“上去吧。”
秦珠早就酝酿好的措词，还没派出来耀武扬威，因为少年的这句话，却是不得已草草收尾。
她不可思议的瞪着他，那眼神似乎在说，你不道歉也不哄我，这就想走？！
小姑娘的表情实在是太过丰富鲜活，陆让一个没忍住，笑了出声。
他笑的不间断，连肩膀都跟着抖了抖，秦珠看着他笑，心里涌进了一团无名火，她一手扯开他的大手，也不让他牵着了，恶声恶气的道：“你笑什么。”
陆让被她一把拍开也不生气，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嗓音带了点混儿：“笑你可爱。”
秦珠闻言，抿了抿唇，她在心里大度的想，看在他夸赞她的份上，就不同他计较那么多了。
她随便的点了点头，额前的两缕刘海顺着微风轻轻摆动，嗓音软软的，带着不甘不愿：“你也回去吧。”
陆让“嗯”了一声，黑亮的眸子在她脸上一扫，看着那张白晢精致的小脸，在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
十八岁，你比二十少两岁。
接下来的两天，陆让去了外祖父的墓地，说来可笑，外祖父年轻时疼的比眼珠子还要亲的闺女，自从他走了之后，却是一次都没回来看过他。
金钱使人疯狂，陆让有时候是很厌恶它的，其实说到底，它本身是没有任何错处的，有错的是人类，他们总是很容易被**驱使，逐渐沦为金钱的奴隶。
这样想想，好像又挺可笑的，他厌恶它，却又不得不依赖于它。
墓地在郊外，陆让回到家的时候，临近深夜，手机铃这时响了一眼，他看了眼上方弹出来的名字，眸子微微一顿，没接。
铃声却是锲而不舍的响着，又过了五秒，他才缓缓接起。
还没出声，对方带着怒意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马上都要过年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放假到现在，就没见过你的影子，电话也不往家里打一个，陆让，在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
彭芬实在是气狠了，说话的声音也带了尖锐，在卧室里换衣服的陆源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不过他也没说什么。
他的大儿子，做事果断狠戾，除了在感情方面不着调，一直都是他心目中合格的继承人，想到这里，陆源就任由彭芬说教了，能把陆让劝回来最好不过。
陆让这两年越来越有掌权者的风范，前两年他答应过对方，因而就算他是陆让的父亲，在感情方面，也不好过多插手。
其实，陆源并不赞同他对秦珠的方式，在他看来，真若是喜欢那个女孩，私下养着玩玩儿就是了，没想到陆让竟是放在了心上。
陆让听着电话里传进来的声响，他垂下眼，轻声的笑了，眼底却是毫无笑意：“这些年，不一直是这样么？”
陆源为了使他成为合格的继承人，这些年对陆珏的关爱从未分他半点，这些陆让都是可以理解的，世间万物向来都是公平的，得到了什么，也就意味着要失去些什么。
可是彭芬，就是实实在在的偏爱了，但凡她能把给陆珏的母爱分给陆让半点，或许他就不会是这样的了。
彭芬眉头狠狠的竖起，她冷着脸问：“这个年，你到底回不回来？”
过年有没有这个儿子其实都一样，只是看对方这两年的性格变得愈来愈深不可测，彭芬才恍然意识到，日后，陆让是要接管陆氏的。
本来是打算让陆让回来加深一下感情，可彭芬也不知怎么回事，一听见对方的声音，心里就止不住的冒火气。
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陆让听着对方饱含威胁的声音，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她以为他还是以前那个只会围在她身后，祈求她施舍给他一点关爱的傻儿子吗？
黑夜下，他的眸光疏离冷漠，声音却是平静的不像话。
“不回去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陆让，我在
陆让想到那天秦珠说的话，冰冷的眸子里闪过柔意，有小姑娘收养他，以后的每个春节，他都不会回去了。
他有时候觉得，秦珠就像是上天派来治愈他的，她是他的良药。
彭芬气急，捏紧了手机，“陆让，你翅膀硬了，连妈不听话了？”
她发狠的道：“你有本事，就在外面呆一辈子！”
陆让勾了勾唇，轻轻的笑了一声。
他到底是在期待什么。
有什么是他能期待的？
陆让垂下眸，点了根烟，在手里慢慢把玩着，薄唇轻启，出口的话刻薄极了：“成啊，那以后让您那小儿子继承家业，让他为您养老送终。”
他说完，也不等对方回过神，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
彭芬呆滞了一瞬，手机传来嘟嘟挂断的声音，她这才意识到，她刚才没有听错。
一腔怒气没出发火，再看到一旁躺在床上看杂志的陆源时，彻底绷不住了：“陆源，你看看你生的好儿子，他刚才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小时候的陆让，是极为听她的话的，每次她说要让着弟弟的时候，他就会睁着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她，像是熟知了一切，却从不会反抗。
刚开始彭芬心里还是愧疚的，可时间久了，她就发现，要把一碗水端平实在是太难了，更何况，她的心早在一开始就偏到了陆珏那边儿。
后来对陆让做的一切，显得不合理却又那么理所当然。
陆源听着她发火，表面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最早不顾家人反抗执意要娶彭芬，是因为看上了她的善良单纯，不同于其他名媛那般世俗。
可后来陆源发现，世界上的女人全都一个样儿。
他想到这里，笑了笑：“芬芬，你难道就不觉得，我们的儿子跟我很像么？”
彭芬听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底的怒气瞬间就消散了，只是脸色还是紧绷着的。
她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出陆源话里的讽刺。
在外两人是恩爱有加的夫妻，可只有熟悉的人知道，如今他们，也不过是貌合神离。
屋子里没开灯，烟成了唯一的光源，陆让看着屋外飘着的雪花，半晌，他摘了嘴里的烟，给秦珠拨了个电话。
小姑娘软软糯糯的嗓音很快响起：“喂。”
陆让听着她的声音，唇边不自觉的带了笑，他学着对方的语气，跟着喂了一声。
那边可能以为他没有听到，又喂了两声，他也装模作样的喂儿，就跟信号真的不好似的。
大晚上的，他这种做法其实还挺缺德的。
秦珠有点着急了，平时这个点，陆让是不会给她打电话的，语气难免就表现出来了些：“陆让，你那边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陆让怔愣了下，看似迟钝的小家伙，有时候却是格外的敏锐。
他笑了一声，拖着懒洋洋的语调：“傻样儿，我能有什么事。”
接着出口的话带着股不可一世的味道，是专属陆让的——
“你哥哥无所不能。”
大半夜，秦珠听着某个少年在她耳边自吹自擂，本该舒口气的，也不知怎么回事，她提起的那颗心怎么也放不回去了。
她抿了抿唇，轻轻的说：“陆让，你别骗我。”
陆让握着手机的手掌倏地一紧，唇边的笑意拐了个弯儿，瞬间跑的无影无踪。
他张了张嘴，想说跟往常一般轻松的语气说——
小丫头，你哥哥我是谁，又怎么可能会骗你。
这世界上，天大的事放在哥哥面前，哪都不是事儿。
……
可嗓子里像是被塞了团棉花，无论他如何动唇，这些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并非刀枪不入，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之处，有血有肉。他只是不喜欢把脆弱摆在明面上，供人观瞻讨论。
陆让敛着眉，像是不适应说这种话，声音低低的，缓慢极了：“秦珠，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心里边儿…有点疼……”
以前的陆让，从来不会想到他会跟个弱鸡似的，在媳妇儿面前说我心疼。
陆让，你可真不是男人。
秦珠听着少年的声音，大脑跟着死机了一瞬。
夜晚，人的情绪很容易跟着放大化，那些藏在暗角的情绪顺着骨头一点点的往外蔓延，不知是气氛的渲染还是因为少年的声音太过沉重，秦珠嗓子干涩的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