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淑玟坐在镶金牡丹缠枝的木椅上,神色焦虑。
她今年不过三十岁,人生却已经经历了这世上大部分人难以想象的波折——从太子妃,一步一步成为皇后,然后成为现在的太后。
她无疑是整个大齐最尊贵的女人,可是早早死了丈夫,年幼的儿子却还不足以倚靠,郑淑玟觉得自己是不幸的。
李景楠偷跑出宫,她起初勃然大怒!
派出去的宫廷侍卫没能找回皇帝,她又开始担惊受怕!唯恐李景楠路上会出意外!
她已经没有了丈夫,不能再没有儿子!
身边的宫女安慰她:“太后,您别担心,皇上已经回来了,这就要来看您呢。”
郑淑玟按了按眼角,心情焦虑烦躁,“这次他委实太任性了,不过是早朝时被臣子顶撞几句,竟一声不吭走了!若不是傅将军派人护送他回来,只怕他还不知道要在外面呆多久!”
宫女沉默。
太后可以说皇帝任性,她却不能这样说,哪怕只是附和,也不可以。
宫女小心翼翼说了一句:“太后娘娘用心良苦,皇上会明白的。”
“唉。”郑淑玟仍觉得心烦。
李景楠不在的时候,她心神不宁,慌得恨不得每天求神拜佛,只求儿子能够平安回来。
可是等李景楠真的回来了,她又遏制不住心中的怒意,怪他不够懂事,怪他太肆意妄为!
郑淑玟决定好好和李景楠谈一谈。
他入秋后就要满九岁了,古人讲究虚岁,进九虚十,是大孩子了。
郑淑玟不明白,做太子的时候,李景楠还那般乖巧懂事,怎么如今长大了,坐了皇帝,就变得如此叛逆、任性,不服管束!
她心里酝酿着该怎么教育儿子,脑海中却迷茫一片。
李景楠五岁时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宫殿,有皇帝与太傅教导他的学业和骑射礼仪,她与这个儿子……其实没有那么亲密。
郑淑玟心里这边正郁结着,李景楠已经开开心心的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木盒,步伐轻快,眉眼带笑,显然心情很好。
“儿臣给母后请安!这段时日,让母后挂念了,是儿臣不该。”李景楠一进门,就给太后请罪。
郑淑玟见他这样说,也不好再发火,只是颦着眉忍不住责怪他:“皇上以后行事,万万不可再如此鲁莽了!这些日子多亏左丞相为你周旋,谎称你病了,才瞒住朝中大臣,明日你私下召见丞相时,记得亲自谢谢他。”
“儿臣记着了,让母后费心了。”李景楠笑着回道。
与平日里的乖僻暴戾不同,李景楠看起来十分平和,以往提起朝中事务,他总要刺上几句,今天居然笑着应下来,郑淑玟觉得奇怪。
不过出去了一趟,是遇着了什么事,还是遇着了什么人?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这时,李景楠又笑着说道:“母后,我从外头给您带了礼物。”
“噢?”郑淑玟微愣,随即露出温婉的笑容,“难得你有这份心,是什么礼物?”
第七十一章 应该赐婚
李景楠将手里的木盒摆到桌上,打开,露出里面四四方方的三块皂。
“这是……”年轻的太后面露疑惑。
眼前事物看起来很像糕点,色泽温润棉稠,却没有食物应有的气息。
“这是改良过的胰子皂,洗漱沐浴时用最合适不过,既能洗得非常干净,还能滋润皮肤。”李景楠的眉眼里带着笑意,还有些得意,就好像这些皂是他自己做的一样。
他递出一块蜂蜜皂给郑淑玟,“您可以先用这块,夏天用这个很清爽。”
郑淑玟接到手里,握着这么方方正正的手工皂,感觉十分新奇。
她拿近了轻轻嗅,闻到淡淡的蜂蜜的香甜气息,真的加了蜂蜜?
“看着倒是不错。”毕竟是儿子亲自送来的,郑淑玟虽然还没用过,但不想拂了他的好意。
李景楠对贴身伺候她的宫女说:“去打盆水来。”
宫女很快端了一盆水过来。
盆是掐金丝的香柏木盆,水是沁凉降燥的山泉水,宫廷里小至细微末节都是最好的。
李景楠将皂沾了水,轻轻搓出细腻的雪白泡沫,演示了一遍用法。
其实使用方法和原来的胰子皂没什么不同,不过泡沫更加丰富,外观也赏心悦目,于是显得十分不同。
郑淑玟瞧着很喜欢,心情也好了许多。
李景楠将洗过的手擦干净,伸到她面前,“母后您看,是不是白净了许多?”
郑淑玟笑起来,“白什么白,出去胡闹一圈,晒得跟个泥猴儿一样!再怎么洗也黑!”
李景楠也跟着笑,母子俩那一点嫌隙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李景楠走后,她的宫女宽慰她:“皇上孝顺,心里一直惦记着你呢。”
郑淑玟笑着缓缓点头,“出去一趟,倒是懂事了许多。”
……
李景楠回来后,性子平和了许多,不像最初登基时的暴戾乖张。
早朝时与臣子们议事,再没有流露出尖刻与孩子气的忿忿,连宫里挨罚的太监宫女都少了许多。
郑淑玟对这样的转变感到欣喜,只当是李景楠出去了一趟,开阔了胸襟,如此一想,对李景楠私自外出的怨气也淡了些。
又过几天,李景楠在早朝即将结束时,忽然对文武百臣说,自己近日偶得一秘宝,邀群臣共赏。
这原本也没什么,可是赏宝的地点却在盛京城外的一处荒郊野外,而且时间还是晚上。
太后刚放下的心登时又悬了起来。
她找到李景楠,问他意欲如何,李景楠哈哈笑着,说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郑淑玟一头雾水。
李景楠让钦天监选了个良辰吉日。
当天晚上星空晴朗,无风无云。
原本荒僻的空地此刻伫立着一层层御林军,小皇帝和他的臣子们坐成一排,静默无声。
因为出行的人多,又都是达官贵人,仗势极大,引来附近村子的村民。
这些百姓畏惧御林军的气势不敢近前,零零散散站在远处张望着,想知道这里在做什么。
夜色越来越浓,附近的蚊子也猖獗起来,一些臣子渐渐有些坐不住了,窃窃私语议论着小皇帝的奇怪举动。
唯有左丞相与宁王巍然不动,神态怡然。
过了一会儿,皇帝的小太监过来传话,说这秘宝的动静有些大,若是有身体不佳的,恐会受到惊吓,可以先行回去,皇上不会怪罪。
这就更稀奇了。
大家面面相觑,更是被吊足了好奇心!饶是刚才抱怨蚊子太多的臣子,也不愿意离开。
李景楠说:“前面是玉清山,秘宝就在山上。”
大臣们顿时神色各异。
这片荒地往前是无法耕作的砂石地与乱树林,而玉清山犹如一个睡卧在天幕下的美人,起伏的曲线在夜色中隐约可见。
玉清山确实就在前面,可是这个“前面”,是不是有点……略远?
难道不是应该把地点设在玉清山脚下吗?
李景楠却似乎对这些人的神情感到很满意,侧头对身边的小豆子说:“可以开始了。”
小豆子公公垂着头走到一旁,与侍卫小声说了句什么,便见那名侍卫燃起了火把,将前方高台上的火盆点燃。
李景楠笑着大声道:“大家可别眨眼啊,秘宝这就要出来了!”
话音刚落下没几秒,便见前方突现火光!
紧接着传来巨响!
轰隆隆!轰隆隆!隆隆隆隆隆——
玉清山被映在一片火光之中,简直地动山摇!
这是怎么了?雷火?!地震?!
所有人脸色煞白,惊惧的看着眼前盛况,只觉得有股巨大力量,几乎要将那庞大的山体绞成粉碎!
太可怕了!
爆炸声持续了近三十余声,整座山都好似被炸穿炸透!
等声音停歇,夜色中那原本优美的起伏曲线,硬生生出现几处显眼的缺口!
现在还是深夜,如若是白天,如若再离得近些,他们相信绝对能看见玉清山上被炸得焦黑狼藉的样子。
鸦雀无声。
尽管爆炸声已经停止,所有人仍然呆若木鸡的望着前方的远山。
这时,李景楠又笑了。
笑声里多了冷厉。
“辽兵再厉害,也只是血肉之躯,难道还能比得过山石坚硬?有了此等神器,我大齐还有何惧?!”
最后一句突然拔高了音量。
臣子们纷纷跪下,“天佑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景楠扫视一圈,目光从皇叔异样的脸色上掠过,只做不知,平静说道:“父皇离世前,曾对朕说过几句话。”
他想起往事,声音不由得沉下来,带着不适稚龄的早熟。
“父皇说——蟠龙山藏有国之利器,若不能得之,必毁之,决不能叫这利器落进辽人手里。”李景楠顿了顿,继而说道,“朕奉先皇口谕,前往蟠龙山寻找这利器,却一无所获,反倒寻着一名奇女子,此女无父无母,既非齐人,也非辽人,凭空出现在山上,为我大齐改良了刀剑枪戟,而后改良弓弩,现在又制出此等神兵利器,可见此女有制兵奇才,若是能留在我大齐,大齐后福无量。诸位爱卿以为,应当赏赐何物,足以留下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