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道:“零头布多,你给自己多做几双鞋,把大草小草的烂鞋全丢了!”
“嗯!”小满重重点头。
林氏又检查采薇做的衣服,以前这孩子针线就不错,现在这针线就更精湛了。
林氏做的是小满的衣裤,采薇做的是自己的一套衣服。
乡下女孩子因要下田里干活儿,穿裙子不方便,容易把裙摆拖脏,所以是穿裤子的。
至于自己的衣服林氏决定放在最后做,自己像两个女儿那么大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什么珠宝没戴过,什么绫罗绸缎没穿过,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哪像这两个女儿过得这般恓惶。
林氏要小满和采薇把新衣试试。
采薇表现得很平静,小满可是乐坏了,穿上新衣之后,一个劲儿地照镜子,还问林氏和采薇漂亮吗?
林氏和采薇都笑着说漂亮。
母女三个正其乐融融,田家安推门而入。
林氏三个见是他,苦中作乐的笑声戛然而止,面上神情皆是一冷。
林氏对小满道:“小满,把衣服脱下,娘连夜给你把袖口、裤腿的白边儿给你滚出来,那样穿着才好看。”
林氏做千金大小姐的时候,在深闺里主攻女红,琴棋书画都是靠后的。
富贵人家的女孩儿虽然不靠女红挣钱糊口,但是女红女标榜着闺德,许多达官贵人来求亲时还把这一条用来衡量女方闺品是否优秀。
林氏因为女红出色,所以田家一大家子的衣服等针线活儿都是她在做,所以她手里才有各色针线,不然今天还没办法给女儿缝制衣裳了。
她故意在田家安一进门就这么说,就是暗示他快滚,女儿要脱衣服,你这个做爹的不能待在屋里!
可是田家安却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凑上来夸道:“我们小满长得好看,穿这身玫红的就更漂亮了。”
采薇冷笑一声:“爹到底是和爷爷奶奶他们是同道之人,这不要脸的功力日长,你说你一个做父亲的没给自己的女儿买过一根纱,哪来的底气来评价小满穿这一身新衣好不好看!”
采薇会拿理,言语又刻薄,田家安被她呛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只得拿眼瞪着林氏,那意思是要林氏出面教训这个目无父亲的逆女。
谁知林氏不仅不说采薇半个字,反而面无表情地对他说:“女儿都大了,要换衣服,你这个做爹的杵在这里不好。”
你不走,那我只得赶你走咯!
刚才采薇抢白田家安都没有现在林氏这一句话让他暴怒,一个从来在他面前卑贱如蝼蚁,任他呼来喝去、非打即骂而且还对他跪舔的人,突然不把他放在眼里,甚至觉得看到他都各种恶心反胃,让他从云端跌到泥地里,自尊心受到万点伤害,他觉得自己被冒犯了,于是指着采薇冲林氏厉声咆哮:“这就是你教导出的好女儿,对我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你不说管教,还赶我走,长她的志!”
林氏见他一副无理取闹的样子,也不急,拿了双鞋底在床上坐下,开始纳起鞋底,淡淡道:“采薇对你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了?是骂你了,还是骂你田家先人了?她只不过说了实话,你就这么恼羞成怒了?再说,我又怎么长她的志了?你出去问问村里人,女儿要换衣裳我要你出去哪点错了。”
林氏出身官宦人家,又是嫡长女,自小不知多少人精心培养,那份气度、那份从容、那份口才并非寻常人能比。
她以前竭力讨好田家安,对他各种跪舔,一开始真的是出自爱。
她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因此她一开始的确是以田家安为天的,可自从自己的儿子不明不白地死了之后,田家安不说替她讨回一个公道,连句安慰的话也没有,还对她拳打脚踢,怪她没看好孩子!
那时正是夏季农忙季节,每天还没亮,林氏就被魏氏赶去田地里干活儿,连中午饭都是在地头吃的,她哪里分得了身照顾自己的儿子?
田家安打她不过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从那时起,林氏就对田家安心灰意冷。
可怜她那时才怀上采薇,不然真想一死了之,随着儿子去!
儿子走的那天就早上喝了一点稀饭,中午没人给他吃,他是饿着肚子走的,死了也是个饿死鬼,每每想到这里,林氏的心就像刀绞一般痛!
还好采薇命大,在她肚子里被她亲爹那样一顿毒打竟然顽强地存活了下来,从出生到现在没病没灾的,这对艰难生活的人来说就是天大的福份。
后来又有了小女儿小满,为了两个女儿,林氏不惜低到尘埃里,继续对田家安跪舔,还不是希望能感动他,对两个女儿好一点,可结果呢?
上个月大女儿被婆婆小姑妯娌给打死了,田家安回来,她向他哭诉,他却极为不耐烦,无情无义道:“不没死吗?在这里哭个屁!”然后和田家人谈笑风生,连看都没看一眼才死而复生的大女儿,到了晚上像以前一样,依旧把两个女儿赶到堂屋睡觉,他在她身上求欢。
当田家安在她身上发泄一个月攒下的生理需求时,她对他那点希冀彻底破灭了,身上这个男人就是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再加上后来采薇所说的“横竖都是个死字,不如拼他个鱼死网破!”让林氏彻底认识到,懦弱、胆小、讨好全没用,换不来两个女儿的平安,两个女儿一天大似一天,容颜也一天比一天娇艳,田家到时肯定不会放过这如花似玉的姐妹俩,等她们一大,不是把她们卖到窖子里换上一大笔银子,就是把她们嫁到大户人家为妾,换上一笔丰厚的聘礼,与其那样,不如和田家人拼了,大不了一死,母女三个在阴间做伴,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在阴间见到自己那苦命的儿子。
想到这里,林氏泪如雨下。
☆、第五十四章你和妹妹快走
小满胆怯又厌恶地看了一眼田家安,她对自己这个猪狗不如的父亲感到深恶痛绝,令她稍稍感到好受一点的是,自己长得像母亲,没有一点像父亲,不然她会以自己的容貌为耻。
她坐到林氏的身边,伸出小手替林氏擦去泪水,可怎么也擦不完。
田家安对林氏的泪水视而不见,反而理直气壮道:“你也是读了书的人,就不知道‘子不言父之过吗’,说来说去,到底还是你没教育好女儿!”
林氏听了他的话冷笑连连,那流着泪冷笑的样子显得特别凄绝,并且还有一种凄伤的美,如暴雨后怒放的花朵。
她直直地看着田家安:“可是还有个词叫‘父慈子孝’,先有父慈才有子孝,你对两个女儿从来没有尽一天做父亲的责任,你叫她们怎么孝顺你!”
田家安哑然,半晌,装出大度的模样:“我不跟你们这群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一般见识。”然后转身出去了。
小满箭步冲过去把门栓上,又拖过一张凳子把门顶住,似乎生怕田家安破门而入似的。
采薇看的好笑,如果田家安真的要破门而入,这一扇破门加一个凳子哪里抵挡得住他?
小满又跑到林氏身边,搂住林氏的脖子。又松开,打着手势道:“娘好威武,娘好厉害!”
林氏擦了擦眼泪,歉意的对两个女儿道:“都是娘的错,是娘以前太软弱,害你们吃了这么多苦。”
采薇把手覆在林氏瘦骨嶙峋的手上:“娘,别自责了,是田家人太毒了,你一个人哪里顶得过一群豺狼!”
“就是!”小满认同道,一头钻进了林氏的怀里:“娘是世上最好的娘!”
采薇道:“娘唯一没有做好的就是,不管在田家受了多大的凌虐,都不跟外人说,还只要面子活受罪,生怕外人知道,所以田家人才会有恃无恐的虐待我们母女三个。”
林氏赧然的笑了笑:“叫我出去嚷嚷,我可真做不到!”
采薇没有就这个话题多说,林氏从小所受的教育使她不可能放下身段把在田家受苦的事说与他人听,觉得会被人耻笑。
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林氏现在能够不软弱,在田家抗争已经不错了。
采薇姐妹两个把自己身上的新衣服都脱了下来。
林氏见时辰已经不早了,便去屋外的小灶上烧了热水,让小满先洗了睡,她身体不好,得早点休息,然后林氏和采薇也洗漱了。
小满睡下之后,采薇和林氏还坐在灯底下给衣服滚边儿,采薇是给自己新衣服滚边儿,林氏是给小满的新衣服滚边儿。
等滚好边儿,不知不觉就到了亥时,尽管累得腰酸背疼,可是林氏很开心,明天两个女儿就可以第一次穿到新衣服了。
林氏把新衣服和布料还有头花针线都收好,走到门边去检查门闩好了没有,然后准备睡觉。
她刚走到门边,门就被人从外面给推开了。
林氏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看见田家安走了进来,不禁厌恶的皱了皱眉。
田家安看着采薇用不容反抗的语气命令道:“带着妹妹去堂屋睡觉!”
采薇看向林氏。
林氏气得脸发白,田家安每次回来,都叫两个女儿滚到堂屋打地铺睡,他则要她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