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恼着,紧闭着唇,婴儿肥的脸上又覆上了一层胭脂。
明苒摸了摸他的头,指着庭院里的那棵老梅树道:“六郎不是要爬树的吗?”
明枢顿时转过身来,仰着头瞧她,眉开眼笑,“嗯嗯嗯!”
西紫惊奇,哟,六少爷这脸变得可真快呢,怕是梨园里唱戏的都比不得吧。
明苒最近抽风喜欢往树上去坐着,熟练得很,是决计掉不下来的,只现下又带了个明枢,总归是叫人不放心的。
西紫在底下恨不得生出六只眼睛八个手,就怕明老夫人的宝贝疙瘩摔下来了,上面的两个人却是悠闲自在得很。
明枢摘了朵梅花抓在手里玩儿,玩得有些腻了才扔了出去,见明苒倚在树上看书,小声唤道:“三姐姐……”
明苒应声,“怎么了?”
“你一会儿要出府去吗?”
他见明苒点头又问道:“听曹嬷嬷说是去楼外楼,要来好多人呢,好热闹的。”
明苒不吭声儿,静待他继续往下说。
明枢拉着她的袖子,“六郎能一起去吗?”
明苒摇摇头,“六郎若想出府去,合该找祖母才是。”
明枢沮丧道:“祖母不让我往外跑,三姐姐替我跟她老人家美言几句吧。
他本就生的似玉雪般,再一副可怜模样,跟被遗弃的猫儿狗儿一般。
下方隐约听见他们对话的西紫却道:“六少爷,今日是初一呢,一会儿你该回百礼巷去的,老夫人定不会允你往楼外楼去的。”
明老爷和明二老爷早几年就分了家,老夫人随老大住,老二一家住在百礼巷,而明枢平日都与明老夫人待在一处,只是每逢初一要回百礼巷去住上两天。
正好今日便是初一。
明枢脸皱成一团,使劲儿地攥着手里的袖子,梗着脖子回道:“六郎不想回去。”
看着他这样子,明苒骤然就想起那位明家二夫人来。
明二夫人出身书香门第,是出了名的温婉淑和,整个京都圈子都颇有贤名,程氏身为长嫂不及她十分之一。
只是自打明二老爷离世后,她深居简出,渐渐的,好些人都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
她再次出现在诸人视野中是好几年之后,和程氏一起进宫探望明辞。
在当天下午出宫的时候,她一头撞死在了皇城门口,鲜血溅了一地,满京哗然,议论纷纷,人人都在猜测明二夫人是不是在宫里受到了什么非人待遇和刺激。
可巧的是,她死后不久,大衍皇宫便挂起了丧幡,响起了丧乐——已经晋升为太皇太后的李太后薨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的营养液投喂(づ ̄3 ̄)づ读者“Sisseven”,灌溉营养液 +10 2019-03-09,读者“罗布泊”,灌溉营养液 +10 2019-03-09,读者“妮妮熊”,灌溉营养液 +1 2019-03-09,读者“玉子衿”,灌溉营养液 +5 2019-03-09 ,读者“Sisseven”,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Sisseven”,灌溉营养液 +5
第7章
具体如何明苒并不清楚,但直觉这里面不简单,只是她好奇心有限,这事与她也没什么牵扯关系,略想了想并不作深究。
明枢不乐意回百礼巷去,但明二夫人已经使了人过来,也只得不情不愿地走了。
送他离开后,明苒留了两分心神在手中的书上,余下八分早不知道往哪儿飘去了,清秋院明辞使人过来的时候她正歪着头发呆,院墙上的麻雀啁啾。
“三小姐,大公子和二小姐已经在外院儿等着了。”
在椅子上歪了大半天,明苒起身伸个懒腰,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出了门去。
今日风云散尽,天朗气清,头一次出门就碰上这样的天儿,明苒心情极好,便是看到明业在马车前一副拧眉模样也丝毫没有影响。
她微曲手指轻勾着细绢帕子,目不斜视,权当做没见着这么个人。
叫她忽视了个彻底的明业也没说什么,转身上了马车。
明苒和明辞同乘一辆,两姐妹素有隔阂,前几日又因为入宫之事更生嫌隙,随行的侍女也不敢胡乱插科打诨,内里气氛很是凝滞。
约莫过了小半刻钟,西紫掀开车帘子往外看了看,突然开口打破沉寂,“这不是往楼外楼去的方向吧?”
雾心忙回道:“大少爷说改地方了。”
她偷瞥了眼明辞,抿着笑,“今次景世子做东,设在阆风别院,还特意邀了玉春楼的柳丝丝柳姑娘,听说她新排了舞,今日是头一回呢。”
柳丝丝?
明苒慢悠悠地叠着手帕,唇角微扬,“柳丝丝一舞千金,还是新舞头场,景世子倒是舍得。”
听到她将一个欢场舞姬和王府世子牵扯在一句话里,明辞拧眉辩道:“哪里是景世子舍得,柳丝丝分明是看在祝大人的面子,两人往日多有交情互为知己,今次并未收取多少银钱。”
明苒哦了一声,又玩儿她的帕子去了。
这反应实在冷淡,也不知听进去没有,明辞心口一梗,这性子可真让人生恼。
果然,她和这个妹妹是天生的合不到一起去。
阆风别院是景王府位在城南的一座小院儿,院子虽小,但内里曲水画梁,镜湖流光,是个极好的设宴闲坐的去处。
过去还有一段路程,明苒捂着嘴打哈欠,斜倚坐着,身软无骨的懒样,正襟危坐的明辞蹙着眉,心烦地别过头去。
“我原以为三妹今日是不会去的。”
她是挺想不通的,既然都决定要进宫去了,同祝家的口头婚约肯定就不作数的,做什么还非要往那边凑去,见着不是尴尬吗?
明辞紧扣袖口,目中带着审视,她这妹妹别是又后悔了,不想进宫去了吧?
明苒大概能猜得到明辞在想什么,这位女主姐姐很是聪明,只是聪明的过了头,无论发生了什么,总喜欢捻着一点想东想西顾左顾右。
就是因为这个性子,后头原主才能好几次坑到她。
“出去兜兜风,不行么?”明苒擦了擦眼角,慢声道:“怎么,二姐不乐意带着我吗?”
风扬起帘子一角,她懒懒地歪歪头,红粉青眉,眼波流慧。
明辞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以往明苒无论是在外还是在她面前总像个刺猬,大抵是听多了浑话,时时刻刻不敢懈怠地紧绷着,何时像现下这般悠闲自在过?
也是荀勉不喜艳色,要不然……
明苒古怪地看了眼骤然无声的明辞,紧抿着唇,脸色似乎不大好。
她勾着荷包的系绳,看吧,她这姐姐又在发动脑子了。
阆风别院前排着钿车轿马,陆陆续续能见着人影子往里去,他们三人来的不早不晚,恰恰申时末。
明辞和景王世子荀勉已生情愫,大衍民风开放,没那么多的条条框框,念着心上人的荀勉一听明家的马车到了,立马便亲自举步出来,他和明业闲聊说话,却留了几分余光在从马车上下来的明辞身上。
明辞落地,眼中隐隐带笑。
荀勉和明苒并不相熟,但日前明辞曾提起过她这妹妹要代她入宫,念及此,他也点点头,倒不似以往那般威严甚重。
接风宴在曲水小桥边,玉兰花夹道,雪中设案,枝桠上悬挂着花灯,侍女已经点好了火烛,就等着天际日落了。
祝诩这两日没有公事,他是早就到了的,无聊地看着年仅七岁的顺宁郡主举着纸风车在雪地里跑来跑去,眼看着脚下一滑要摔了,立时快步上前拉住了人。
小姑娘冲着他甜甜一笑,听见脚步声,她转过头,“明姐姐!”
祝诩下意识地抬眼,面前立着两人,左边那个仙鹤芙蕖齐腰裙,春莺早柳性禀灵,似桂如兰,气韵非常。
右边的那个弱柳含媚,荣光摄人,缠枝落花海棠红的衣裳在这皑皑白雪里格外扎眼。
祖父虽曾替他与明家三姑娘定下口头婚约,但情谊浅薄,又时隔几年,他尽一腔热血心思放在了政事上,早没了印象,一时倒是分辨不得这是明家的哪一位姑娘,好在身旁小厮附耳低语,他恍然颔首道:“明二小姐,三小姐。”
明辞也上前问好,“祝二哥。”
两人简单寒暄,祝诩的目光落在正偏头和侍女低语的另一人身上,明苒有所察觉,撇过头来看了一眼,下一刻又转了回去,继续与西紫道:“寻个地方坐吧,站得我脚疼。”
西紫无奈叹气,这才不过片刻呢,她家小姐也是懒得没边儿了。
心中腹诽,但行动上却不耽搁,张望着寻个阆风别院的侍女领她们入座。
“三小姐。”祝诩还不知道明家打算把老一辈的口头婚约当闲话不作数了,想着有个未婚夫妻的名头,到底开了口。
“祝大人。”明苒作了回应。
都不是热情的人,两相问好再无别话,正巧荀勉和明业往里来,明苒同明辞说了一声就自去寻了个位置。
天色渐晚,人也都来得差不多了。
说是相熟几个聚一场,实则来了不少人,玉碗金瓯,金错华秀,推杯换盏的也是热闹。
明苒待了一会儿却有些后悔,不该出来的,这样的事哪里比得在屋里躺着舒服,今日是白白地给自己找罪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