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云心里嘶了一声,觉得自己真是想什么不好,什么成真。
“有多少人?”他说话不耽误动作,其余的人也默契地上了马,“百姓撤到哪儿了?雁谷关的宋将军联系上了吗?”
“起码二十万,”报信的士兵喘了口气儿,“雁谷关……我正要说,那、那宋将军像是被部下杀了,雁谷关的人逃的逃散的散,还有一部分竟然反了水,看样子要夹攻我们!”
他话音未落,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有西戎俘虏大笑起来:“你们以为王真的会屈尊求和?你们以为,什么大雁什么谷坚不可摧?可笑!中原人的好日子早该到头了!”
江暮云无心搭理他,快马加鞭往白虎营奔去——而等着他的营地已是满目疮痍,西戎人再次用上了火炮强攻!
一阵阵热浪伴着轰响袭来,夕阳已经落山,营前却亮如白昼。白虎营虽没有大规模进攻炮筒,近来却在防御上下了不少功夫,在西戎压倒性的兵力优势下还硬撑着,给护送百姓的人争取时间。可此刻再往雁谷关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与上回的内讧不同,西戎这次简直用上了全部家底。伤亡情况愈加严重,眼看着多年的心血都要被夷为平地,却无丝毫等来援助的可能,江暮云再清楚不过——若战,便是让整个白虎营殉国。
一具具尸体不断被抬过来,这些曾是他父亲的兵、他的兵、他的兄弟。这么一夜下来,折损十之八九也再正常不过。
他作为军人,马革裹尸也算一种归宿。可他曾眼睁睁看着一座城池从生机勃勃化为废墟,今日若是死守,多的便不只是白虎营的亡魂。他们就算用命,也再换不来边境的安稳。
“传我令,”他闭上眼睛,不得不做出了选择,沉声说道,“往雁谷关的人马改道,带百姓,去青州。”
青州是青羌的地盘,他们靠着天然屏障,很少受西域人扰乱,近年也未与中原起过大冲突,颇有些避世的意味。只要翻过山……就能存有一线生机,再迂回至淮州、中州,总归能保全大部分人。
白虎营令行禁止,江暮云下了这最后一道令,便提剑上了战场,来到了炮火最盛的前线。
这一晚天地色变,乌离的军队与白虎营正面相抗、得胜而进,随后长驱直入,越过中州与戎州的边界线,攻下了雁谷关。雁谷关虽被早早地设了局,守将也死于叛徒剑下,却仍有一些人奋起反抗,燃尽了最后一点忠心。沙场百战,铁衣已碎,军旗也混着血和土,被异族人踩在了脚下。邺都的风,终是不再温柔。
乌离居于雁谷关,向朝廷提出了三个要求。
其一,撤走中州与戎州交界的所有兵马,若一个月内没有达成,自己便顺手帮忙实现,让他们下地狱做鬼。其二,废除此前与大梁的全部合约,连赵粲与帕夏定的那些规矩,也一并撕个干净。其三,将原阳、平昌两地割给西戎。期限三日,若不答应,那朝廷失去的,恐怕会不止这些。
朝上乱成了一锅滚烫的粥。
第一日,众人震惊不已。赵明恺完全没想到这闪电般的大举进攻,在龙椅上都慌了神,任凭大臣们谴责来谴责去,张口闭口“蛮族无道义”,却没讨论出什么结果。
第二日,乌离传话称白虎营全军覆没,江暮云殉职,平民死的死逃的逃,生生描绘出了人间地狱。这两天公孙瑜把能找到探子的问了个遍,也没联系上江暮云或白虎营的任何人。箫薇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却流了一夜眼泪。
第三日,乌离派人送来了一个精致的盒子,说是送给大梁小皇帝的礼物。赵明恺战战兢兢地打开,哇地叫了出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那盒子里是白双的人头。
赵明恺几乎是哭着找到了自己的母亲。杨月抿着嘴,脸色惨白,拍着他的后背,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玉玺。
此时,在邺都城郊的一处暗桩,公孙瑜再次失望地把手里的信函折在了一起。那信上只有几个字:“白虎营已无人,将军不知生死。”
谢兰走到她身旁,拍了拍肩以示安慰。
公孙瑜朝她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脸,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阿瑜,你听我说,”谢兰正色道,“我和二叔已经备好了回江南的车马,你这边处理好了,随时都能回去。邺都过不了多久必会大乱,朝廷对西戎作何态度,不是你我可以掌控的事情。小昉他们几个一定会跟着你,不管有什么事情,回了家再讲。”
见她不做声,谢兰沉默了一会儿,小心地问道:“你是放不下……顾淳吗?”
早在公孙瑜入牢那会儿,谢竹便看穿了顾淳的面具,谢兰自然也知道一些。而后局势平稳下来,公孙瑜也如实交代了前因后果。但谢兰却觉得她不像是能止步于表面的夫妻之情,姑娘家往往是在姑娘家面前,才能提到心上人的时候藏不住感情。她所做种种,明里暗里,都是护着顾淳的。
“他啊……”公孙瑜一愣,才发觉这三天来,竟未与顾淳见上几面。
她忧心着西北局势,忧心着江暮云和白虎营,还要分出心来照顾箫薇——这丫头什么也不说,却是最难过的。
毕竟能讲出来的苦都淡了三分,痛到极致,便只能揉碎了自己咽下去。
而顾淳就算下了朝也不曾回家。公孙瑜这几日便没怎么睡觉,只是撑不住的时候在桌子前趴一会儿,但她闭眼的时候顾淳不在,睁眼的时候,他已经又离开府上不知去处。唯有一次,她在梦里听到了一些动静,醒来的时候,身上多披了一件外衣。
她突然明白,在这种脆弱的时刻,自己是希望他能在身边的。即便没有肉麻的安慰或是怀抱,能看见他,日子便不会太过沉重。
“他太忙了,”公孙瑜仍是维护道,“朝中到现在也没下结论,他应当会竭力阻止割地毁约。”
谢兰心里如明镜一样,便笑了笑没再说话。
等在外面的顾烨已经站在了马车旁。他眉头紧锁,手抵在下巴,像是在想什么愁煞人的事情,见到二人出来,才恢复了如常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下集男主掉马!
第47章 太子
蓝天映衬之下,皇宫仍威严屹立。
可表面的平静下已是人心惶惶,众臣生怕在这要紧关头站错了队。
从疏于管理的雁谷关便可看出,此时大梁军力并不够强,更比不过西戎多年的谋划和武器加持。如神话般存在的白虎营也折戟黄沙,连太守……都死的如此凄惨,身首异处,还被送来立威。
张介挨个儿打发走了围在他身边的人。他们有的是不愿求和,言辞激昂地来表忠心,有的则是煽风点火,晓之以理,想把他拉到统一战线。因为以张介的威望,只要他表了态,事情成败都会由他扛下——也就是说,即便出了乱子,千夫所指的人也不是那些只会逞口舌之强的说客。
顾淳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等人散尽,才加快脚步跟了上去,与张介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没说话,但颇有默契地一前一后出了宫,也没带什么随从。顾淳略略判断,张介领着他所去的,像是书院的方向。
街道比起从前清冷了些,西戎的消息传来,人人自危,不少富商都要打道回府,离开权力争斗的中心之地。
张珩想破头也想不到早已断绝关系的父亲会亲自来到书院,满脸都写着惊诧。
张介心知多年的隔阂也不能在短时间内消解,便只是礼貌地问道:“可否借立心阁一用?”
“立心阁”是张珩自己的书房,屋里挂着一副牌匾,虽简朴却尽显庄重,上面写着“立心”,因此得名。那两个字的形容笔法,竟与“白城书院”破落木匾上的如出一辙。
张介竟撸起袖子,踩在凳子上试图把那牌匾摘下来,顾淳生怕他摔着,连忙搭手帮忙,没想到这东西轻的有些离谱。
刚一取下,张介便在顾淳惊讶的眼神下将牌匾高高举起,往地上狠狠一摔。牌匾顿时碎开,只听见清脆的一声响,从中空的地方滚出了一块铜牌子,撞到了椅腿旁,打了几个圈儿才躺在了地上。
顾淳定睛看了半晌,才摇头笑了笑——这玄武符的再次“出世”竟是这般模样。
“张大人……是何时看出来的?”
“殿下明里暗里,”张介把玄武符捡起来,擦去浮尘,“不都有所指吗?我知道你想问,为何我一直按兵不动。”
“民重君轻,”他并不需要回答,只是垂下眼,叹息了一声,接着说道,“是谁坐在九五之尊的位子上,于我而言并不是最关键的事情。此前我只当张珩放不下少时的感情,一意孤行地等一个不知生死的人回来。”
“殿下回来又如何?把过去的阴谋赤/裸地摊在光下,又对谁有好处?再把秩序打乱,再一次流血,争来争去,获益者里……有百姓么?”
顾淳静静地听着,他知道张介的脾气,也知道玄武符最应该放在他这样的人手中。他所尽忠的不是哪一任君王,而是这片土地上的男女老少,是生生不息的万家灯火。
“但我也许错了,”张介自嘲般地笑了一声,“活了一把岁数,倒不如小辈看得清楚。杨月和今上夺来的位子……怕是坐不安稳啊。”
张介素来傲气,却说出了这样的话,顾淳心里泛起一阵苦意,也明白他终于做出了选择,便郑重拱手道:“瞒了这么久,实在抱歉。我回来……也并仅是为了私怨或是权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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