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向你隐瞒了身份——从前在邺都的时候,我是顾家的大少爷。后来顾家无辜获罪,我和顾烨是被迫去的白城,一住就是五年,一直没找到机会回来。”
听到“白城”,公孙瑜觉得心里又揪了一下,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问道:“你当日,是故意送我扇子的吗?”
门外的人愣了一下。
公孙瑜的眼眶已经湿了,她抬手随便抹了两下,克制着声音里的哑意,接着问道:“你早就知道,只要说几句好话,我就一定会带你来邺都对么?”
及笄礼,只是借口对吗?自己所视若珍宝的东西,倒成了别人达成目的的工具。自来到邺都,自己日日牵挂他,怕他过得苦,怕他太执拗而不得志。她甚至不敢去细想这算不算喜欢,对于公孙瑜来说,顾淳有千般万般不不如人意的地方,若这样都能不知不觉交付真心,恐怕就再也没了收回的机会。
这些不曾对人言又无法抑制的感情,到头来都是一场笑话。
而这个单纯的穷书生,不过是活在想象里的一个影子,真正的顾淳正戴着面具,深不可测,随时能翻云覆雨。
这世上没有什么绝对的价值。对一个人付出了太多太多的真心,他便成了无价之宝。即便是不断告诫自己要理性,但当有人把这赤/裸/裸的真心摔在泥土里,指着它说这一切都是谎言,任谁都不能云淡风轻地一笑而过。
顾淳沉默了一会儿,仍是轻声问道:“能开开门吗?”
“不必,”公孙瑜赌气地回道,“我认识的顾淳也不会再回来了。”
她就像是劝慰自己一般,说完这话,便真的抬脚往屋里走了两步,却突然听到门外的顾淳像是不舒服一般,重重地喘息了几口,紧接着便是人倒在地上的声音。公孙瑜吓得连忙转身,飞快地把门打开,蹲下身一把抓住了顾淳的手:“你怎么了!”
那手冰凉的吓人。顾淳半靠在墙上,微微皱着眉头。他穿的太单薄了,根本扛不住夜里的凉意,更何况不久前还落了水,若只是回顾家简单收拾了一番便来到箫府,不生病才怪。
“坚持一下……”公孙瑜声音颤抖着,“我去叫人,我……”
然而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冰块般的手一拽,失去重心倒在了顾淳怀里,对上了他的目光。
“我知道,”顾淳眼睛一眨,本想作出“计谋得逞”的愉悦感,却带着几分倦意和内疚,“让你不生气是不可能的,所以作为补偿,今晚你问什么,我都好好回答。”
第30章 西戎
公孙瑜本想当场发火,却一点脾气都上不来了。
她沉默了片刻,还是偏过身去,表示了妥协。顾淳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进去坐在了桌边的靠椅上,而后迅速摆出了一副举白旗的姿态,老老实实地开了口。
“我和顾烨一直在找机会回邺都,”顾淳说,“我们在这儿还有些人脉,比如书院的张珩、箫府的秦谷雨……都是老朋友。”
“这就说的通了,”公孙瑜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果然是瞎操心,一腔关怀如东之流水,“他在邺都不是无依无靠,能和张家是‘故友’,想必顾家也曾经辉煌过……楼起楼倒,世家的那些事儿,一时半会儿也问不清楚。”
“那箫薇知道吗?”她接着问道。
“不知道,但我们不会做不利于箫家的事情。秦谷雨既是入了玄影卫,就绝不会背叛。”
公孙瑜一边听着,一边倒了杯热茶给他递过去,接着说:“那你扮作杨岷,是有……”
“是有苦衷吗”几个字说到一半,那种被欺骗的委屈又莫名涌了起来。她顿时停住,但顾淳已经明白了这问题,轻轻地笑了一下:“俗套的故事,为了报仇。我的仇人……是赵粲。”
公孙瑜惊愕地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见顾淳接着说:“我查到杨岷要来,就想着借此机会混到宫里。谁知道……赵粲已经是强弩之末,杨月才是劲敌,还把你牵扯了进来。”
他抿了抿嘴唇,又添了一句:“对不起。”
“不……不用道歉。”公孙瑜下意识地用手指抠着椅子的扶手,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她迅速地理了一下各种关系,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看着顾淳。
看起来这样光风霁月、不问俗事的“书生”,好像靠光合作用和吟几句诗就能生存,他心里……也会压着这么深的仇恨吗?
那他在白城的五年,在她看不见的时刻,都在想些什么呢?那种随遇而安、甘愿在边陲碌碌一生的态度,也是为卷土重来所做的掩护么?
顾淳像是在回答她的问题一样,接着平静地说道:“我本想着把‘四符’聚齐,重新以顾家人的身份入仕,再辅佐一明君,把赵粲留下的沉疴旧疾都清理一番……所以当时在白城见到你,我是有意打探过‘朱雀符’的下落。”
他说到这儿,刻意停了下来,就像是等着公孙瑜冲他发一顿火一样。
但是公孙瑜什么都没说,只是眼眶有些红。
该来的还是会来,顾淳承认的那一刻,她仍然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和他在白城的点点滴滴远的像上辈子的事情了,想起来的时候,都像过塑的老照片。
但当一个人老了,坐在躺椅上翻看着回忆,总还是会对那些照片念念不忘。
她这复杂的表情的杀伤力比发火还要大百倍,若有一门“如何掏心掏肺”的学问,顾淳现在恐怕恨不得学个十年八载。他看向她的眼睛,缓缓道:“但送你扇子的时候,我还不能确定你是公孙大人的女儿。那是……真正送给阿瑜的及笄之礼。”
“真正送给阿瑜”这几个字直接把公孙瑜的眼泪逼出来了。
她心里清清楚楚,在这个地方,别人的礼遇也好、算计也罢,都是基于“公孙彦遗孤”的这个身份。没有人会相信一个人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另一个世界,她不说不提,却不代表自己已经真的活成了古代人。
这一刻,公孙瑜脑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我不是也在骗他吗?
我所披的面具,难道不比“杨岷”那层更厚、更无法言说吗?他会相信自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怪人”么?
这念头一出,公孙瑜便觉得如鲠在喉,屋里的空气都变得粘稠了一些,闷得她难受不已。
她又随手抹了抹眼睛,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说道:“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这次我信你。那……除了‘杨岷’这个身份,你还有瞒我什么吗?”
公孙瑜本期待着一个“我都说了”的完美答案,没想到顾淳居然面露难色,缓了半晌,有些可怜地看了她一眼,又低头想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开了口。
“还有一件事……‘杨岷’,要娶你。”
公孙瑜一口茶喷了出去。
天将破晓的时候,在家里坐如针毡的顾烨终于等来了顾淳。他还没来得及问一句话,就被顾淳一个喷嚏打的退了回去,急慌慌地从里间拿出了一件厚实的衣服。
“苦肉计成功了吗?”顾烨半是生气,半是担心地怼了一句。
“看着还行,”顾淳搓了搓手,坐在桌旁,彷若无事地朝他笑了笑,“其实她早就消气了,后来呆了那么久,都是在订什么……真的和‘杨岷’成亲后的条约。”
“阿瑜同意了?”顾烨还有些惊讶。
“为了拿回朱雀符,”顾淳说,“阿瑜觉得这是个机会——我觉得也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在杨月面前已经允了这桩事,迟早也都是要和她坦白的。”
“那你……你……”顾烨想到这两人一戳就破的那点旁观者明的小心思,顺口就想多问几句,“你”了半天,却都觉得问出来不太合适。
“我不会,”顾淳轻声道,像是在劝自己一般,“不会当真,也不会让她置身危险。”
顾烨依然看着他,还摆出了一副牙疼的表情。
“你想说什么?我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我是谁?”顾淳叹了口气,“我知道,这样会再次毁了这份信任,会让她觉得我把她当做谋划的筹码。但……我们都不是会为了感情放下一切的人。况且……”
他突然正色起来。有那么一刻,顾烨甚至想逃出这个屋子——他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却总觉得顾淳没有亲口说出来,就可以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没有至亲的背叛和交错的阴谋,没有划满伤痕的过去,他和顾淳依然能带着少年最诚挚的期盼,每一刻都在为了新的王朝一天比一天更好而努力着,虽有地位之差,却亲如手足。
然而,没有人比顾烨更清楚地知道这是妄想。他们在边疆一同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他也最明白,顾淳所要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未来。
“我觉得……千寒毒,又开始发作了。”顾淳沉声说,“尤其是落水的一刻,那种感觉,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顾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窗外的一阵鸡鸣声打断了。
“新的一天”就像是一个带着魔力的咒语。
不论前一日是悲是喜,是位于庙堂之上还是江湖之远,是站在人生的巅峰还是坠入深渊,当太阳再次升起来的时候,荣光会散,喜悲会淡,绝望的槁灰中也会再开出希望的花苞。
顾淳略作休息,便换上了另一幅面孔入了宫。
西戎国王乌离一行人脚程极快,比预计还早到了两三日,已经住进了别殿。早朝刚刚结束,官员们正三三两两地往外走,时不时停在台阶上交谈几句。顾淳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些人各怀心思,眼睛都有意无意地瞥向早朝的主角儿——乌离和他的随从是最后走出大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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