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枪,她干脆利索的射入了格勒的心脏。男人在生命彻底湮灭前不可置信的睁圆了眼睛,里面是震怒和遗憾,还有转瞬即逝的,懊悔……
他在懊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是懊悔自己轻视了一个六岁小姑娘的勇气,一切都不再重要。历史上这个赫赫有名的屠夫死在了游泳池之中,而在惊叫乐园,尤悠选择让他死在自己的罪孽手上。
威尔茨夫人像是松开了一条臭虫一样松开了格勒带着三个血窟窿的尸体,几秒后,含着泪花抬头看向持枪的小女孩。
她的脸很镇定,镇定的完全没有一丝小女孩的稚气。
楼梯上跑上来卫兵的声音,有人在喊着威尔茨夫人与格勒的名字。威尔茨夫人赶紧回过神来,再次看了一眼尤悠,跑了出去。
“发生了什么!夫人我们在院子里听到了枪声?您受伤了么?”
“没什么,女佣不听话,打翻了茜茜的药水,被格勒先生处理掉了。等我这边忙完你们来收拾尸体。”威尔茨夫人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尽量维持着平静镇定的嗓音。
仿佛死的确实只是一个不足惜的女佣而已。
士兵们不疑有他,应了命令后又“咚咚咚”的跑了下去。
房间里只剩下“母女俩”,一大一小诡异的对峙着。
尤悠没有把枪丢掉也没有对着威尔茨夫人。
“你不是我的女儿……你是谁?”
尤悠有些惊讶的抬头,威尔茨夫人悲伤的看着她,那种悲悯的目光仿佛能洞悉人的灵魂。
此时此刻,她不是一个疯子,不是纳粹党高层的太太,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母亲。这样一个母亲,刚刚和女儿一起拼死抵抗了一个恶魔。
“我也说不清楚我是谁。如果我这样回答,你会不让我走么。”
威尔茨夫人捂着脸抽泣,低声喃喃:“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像她……”
她哭着让开了出门的通道。
尤悠杵着没动。
“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时候。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女人的肩膀抖得厉害,却还是点了点头。
“罗拉在哪里?”
女人的目光更为悲切,她看向了窗外——外面春意盎然,花园里郁郁葱葱的开着各种各样的花卉。
“白蔷薇……白蔷薇下,埋着姐姐罗拉。我们四个人,永远在一起……”
威尔茨夫人给医院打了电话。适逢将军不在,那些手下的人很快把萧逸送了过来。
男孩被推车推进院落的时候,尤悠松了一口气。他还活着,只是很惨而已。
萧逸身上有数不清的管子,虽然意识昏沉,但是身上皮肤溃烂和败血症的迹象已经初步好转。尤悠的绝食确实起了作用,成功的吓到了威尔茨先生。
“你来了……”萧逸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笑着,伸手握住了尤悠的手。
“让我们离开这里。”
----------
过了一个星期,时局再次产生了变动。
炽热的夏天就会到来,战火会波及到这个边境小镇。格勒死后,威尔茨夫妇对外宣称他在治疗病人时染上了不治的病毒。威尔茨先生相信了夫人的说辞,认定是她发病失手打死了格勒。而那些军官自然不会怀疑到格勒的死是一个六岁聋哑女孩所为。
萧逸的传染症消失后,威尔茨先生也慢慢接纳了女儿的玩伴,将他收留了下来。
医院拆除,大部分往南转移,更多人奔赴未知的命运。
好消息是,萧逸可以下床走动了,在细雨蒙蒙里,两个人手拉手来到了花园。
其实在之前他们就可以离开,但是尤悠却坚持让萧逸得到康复再走。休息室的暂停时间很短,萧逸如果不能康复完全,很有可能带着负· 面状态进入新的关卡,尤其是他们没办法一下离开的前提下。
尤悠偷偷告诉了萧逸自己在莱茵河畔时间间隙里看到的场景,也告诉了他自己做的那个梦和长久以来的猜想。
“必须是两个人,通力合作,同时打开数列对应的所有门,才有可能离开这里。门的设置像是时间表盘上的刻度,每一次死亡标识卡的提示,都可能是解密的关键。关卡设置是小局,惊叫乐园所处的是一个大局,我们在双重游戏之中。”
“可是,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和你去同一个地点?”
尤悠没有说话,用家里取出来的小铲子铲动白蔷薇下的泥土。
挖了几分钟,小铲子挖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金属相碰的地方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尤悠扒开了泥土,挖出了一块和自己的死亡识别卡一模一样的卡片。
她从自己的裙子里拿出了那张卡片,两个数字奇迹般的契合:144,第五关的数字。
尤悠把卡片递给了萧逸。
“你以前问过我,为什么唯独我的休息室是寝室的模样,萧逸,我想我现在猜到了答案。”
“我参与了惊叫乐园的设计。它是我创作的一部分。”
第47章 暗夜吞噬者(一)
尤悠以为萧逸会表现出震惊或者立刻反问, 闻言, 他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我猜到了。”
这下换成了尤悠一脸的茫然:“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在石器时代的荒原。星光下你一个人蹲在山洞外写写画画。”萧逸说罢, 笑着揉了揉额头,“我一开始以为是你为了解压随手涂鸦,后来我看到了你公式底下的一串数字……”
“第一关你拿到的数字是 21, 走出了侏罗纪,你的标识卡是 34, 石器时代结束, 两轮跳动, 数字变成了55……虽然我对你的公式一知半解,但是你确实猜到了之后每一关结束自己的死亡标识卡的数字。直到现在, 第五关后,144……这些数字和你在第二关就算出来的数字大概率是吻合的。你早就算出了一切,并且如你所说,不管每一集有多少种可能, 可能之中蕴含着必然。系统在掌控着一切,惊叫乐园里的一切都不是巧合。”
尤悠有些激动也有些隐隐的感慨。彼时两个人刚刚组队,她以为萧逸从来不在意自己做了什么或者想了什么。于他而言,自己不过是需要通关的一个客户, 或者一场交易。
他记住了。自己在观察这个男人, 他也在同样关注着自己。
尤悠点头:“其实还是你启发的我。你说归根到底,宇宙都是由数学语言组成的, 人也不例外。”
斐波那契数列是大自然最神奇最诡谲的数列之一。从发现的那一天起,这一串神秘的数字就打破了科学、生物、天文、地理等种种学科的界限。某种程度上, 它贯穿预测了人类的历史,它描绘了万事万物的基因图谱甚至勾勒了通往未来与过去的时间轮回……
“在此之前,我一直试图破译出系统的死亡标识卡进化顺序。和别的玩家一起,试图算出最优项,避免死亡的命运,做最后的赢家。从第三关开始,我突然意识到,其实可能小局的先后顺序并不那么重要。在保证生存的前提下,只要回到走廊,用通关后的数字打开对应的密码门,破解大局,才是逃离惊叫乐园的唯一方法。”
尤悠的眼睛越发的明亮,握住了萧逸的手:“而这一切不是灵光乍现,不是机缘巧合,更像是一粒种子,种在了我的心里。虽然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就能笃定那个方法行得通,甚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不清楚为什么休息室做成了我研究生寝室的样子,不清楚为什么莫名其妙的顶替别人而你成了我的游戏导师……但是我直觉告诉我,只要我们回到走廊,开启无限循环大门中正确的那些,就可以知道答案。”
尤悠说这番话的时候,脑海中再次想到了那个明亮的厨房。
那个温柔的妻子,可爱的孩子,和从背后搂住自己的男人……
那扇门后藏着的又是什么意思?那会是自己和萧逸的未来么。
“你还愿意和我一起么?”
她眼眶湿润的看着萧逸,明明彼此还是孩子的样子,却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路走下来,狼狈的、喜悦的、恐惧的、相互支持的对方的模样。
萧逸倒映在她的瞳孔里,尤悠倒映进了他的心里。他更为用力的回握着尤悠,轻笑点头:“当然,一起。”
远处的山脉传来了轰鸣的炮火声。细雨霏霏的天空被黑烟熏染了一个角落。
这里即将崩塌,这个世界也走到了尽头。
萧逸和尤悠在白蔷薇边手拉手站着,看向天空橙字的倒计时。
二楼的窗口,威尔茨夫人看向了尤悠和男孩。女人悲戚的笑着,转眼,强光就覆盖了那个绝望的纳粹军官的妻子。
他们要离开了。
在刺目的白色光束之中,尤悠和萧逸的身体急速增长着,一瞬间他们就恢复了成年人的体格。而萧逸脸上、胳膊上那些细菌留下来的创痕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们肩并着肩,手拉着手,没有放开彼此。
尤悠闭上了眼睛,反复想着那个被萧逸从背后抱住的画面。金色的、温暖的、时间与空间都不曾遭受干扰的美好未来……
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萧逸没有被粒子光束带走,相反,他凑得很近很近,声音温柔的像是能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