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悠眉眼没有松动,也没有靠近笼子。
男人摸了摸口袋,从自己兽皮裙底下掏出了一小瓶药剂。
“这是我在休息室里拿到的!只有我有!”
“这是做什么的?”
“据说可以防身!我只有这么一小瓶!”
药水普普通通,没有标签和特别的注明,看起来很不起眼的样子。尤悠沉思了一下:“效用不明?”
男人情绪失控,声音往上扯着,满眼绝望:“肯定有用肯定有用!这是专门为这一部电影准备的!我是VIP玩家,道具都是珍稀的!”
尤悠思量着要不要动手救人。
救,意味着尤悠要承担风险。
不救,也情有可原。
在侏罗纪里,她就被白眼狼反咬过。玩家之中每个人在生存压力之下会做出什么事儿,都是无法预估的。何况他已经暴露,成了整个部落的众矢之的,比普通的行个善,搭把手更棘手。
看到尤悠迟迟不表态,男人慌了,嗓音都带上了嘶哑:“我没有理由骗你!哦,还有!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尤悠需要一个更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你说吧。”
“部落首领有个副手,就是头上插着白色鹰尾的那个男人。”
尤悠细细想了想,似乎有这么一号人。她点头,示意男人说下去。
“我们三个在计划逃跑之前,去采石的时候,听到了他和别人的对话,他想要取代酋长,就在狩猎的第一个晚上,杀了酋长和酋长的儿子。那个酋长儿子,也是玩家,和你是一道的吧……”
男人说罢,定定的看着尤悠,对自己刚刚说的话似乎有十成把握。
“怎么样,这个消息值不值得你出手救我?”
“药水拿来。”尤悠面无表情,接过了男人的药水。
后者忙不迭的给了她,然后充满希冀的看着尤悠。
“努力活过今晚,至于怎么放你出去,容我想想,明天出发的时候再说。”尤悠丢了一块兽皮进去。
那男人忙不迭的裹在身上,千恩万谢:“好好!你可千万别忘了我啊!我姓胡,我叫胡一诚!”
尤悠转身要离开,又想到了什么,追问道:“你们只是因为想要逃避体力活与狩猎才想离开的么?”
男人面露苦相:“才不是……你被游戏分配了一个好角色!明天你就知道了……”
尤悠见东方的天空泛白,再追问下去只会让人生疑,也没有做停留,转身往自己屋子的方向走去。
过了一个小时不到,尤悠在自己屋子的床榻上眯了会儿眼,就听到了外面闹哄哄的,还伴随着击鼓和长号的嘈杂声。
跑出屋子,整个广场上已经聚满了人。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兴奋与担忧混合的眼神。很快,尤悠就知道了这里即将发生什么。
在生产力极为低下的人类社会早期,为了应付变幻莫测的恶劣环境考验,为部落的成长保存实力,许多人数不断壮大的部落会采取一种极端、乃至残忍的方法去甄选团队成员。尤其是在严冬将至之前,食物极其难以获得的情况下,根本无法保证每个人都能有足够的粮食填饱肚子,那么“舍弃”,“过滤”那些无法继续生产做贡献的团队成员就成了当务之急。
这样的活动延续了几千年,对石器时代的人类来说,再稀松平常不过。
尤悠们来自的时代已经有了健全的法律人伦道义约束,所以这样野蛮残忍的行为在他们眼里是无法想象的。
部落甄选采取的方法十分简单粗暴----还具备生育能力的适龄妇女与儿童逃过一劫。青壮年几乎倾巢出动去狩猎,年迈的人群对半折损。
折损不是随机的,每人发了一件武器,在广场中央,直接厮杀。强者生存。留下来的那些守护部落,抵御野兽的袭击,等大部队回来。
不断有人倒下,失败者身体往往被戳出了若干血窟窿。而少数胜利者因为没有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就算勉强活了下来,也气数将尽。
尤其那些体力不如同龄男性,也失去了生育价值的年迈妇女,几乎无一幸存。鲜少人是真正的胜者。
最让尤悠觉得肝胆俱颤的是:围观中不乏很多孩子。那些稚气未脱的眼眸一眨不眨的围观着整个过程,仿佛被杀的人中,没有他们的爷爷亦或者是奶奶一般……
没有人真的开心,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写着战栗和悲伤,却不得不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喉咙里发出凄凉而有力的吼叫。
尤悠在旁边看着,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昨天大家一起聚集在一起分食羊肉的广场,转眼间就变成了人间炼狱。原来昨晚吃那顿时,不少人就明白,这是他们有生之年的最后一顿了。
到处都是残破的肢体、血糊糊的内脏和还没有死透的族人。
她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转身回到屋子里,把胃里的酸水吐了个干干净净。
萧逸跟着她走了进来,拍了拍她的背,尤悠一个激灵,紧张的立刻转身。
“是我。”
萧逸递给她一点水。尤悠漱口,含糊的说了一句:“谢谢。”
“感觉怎么样?”
尤悠除了有点低血糖的反应,还是在能够忍受的范围内:“还行……”
外面的厮杀已经停止,酋长挥手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一些人涌上场地开始收拾残骸。
想到了那个叫胡一诚的男人所说的话,尤悠真切的感觉到了后怕与一丝庆幸。
如果游戏将她和萧逸安排成了别的角色,比如部落中的弱势人群,今天拿着长矛,相互残杀的人恐怕就是他们了。
逃,尚有一丝生机,留下来,只能等死。不是被捅死,就是在忍饥挨饿中冻死。
他们的侥幸,正是别人的不幸。
出发前最后的活动结束,男人们收拾好了东西,列队准备离开家园。
没有马匹没有其他运输工具,前路漫漫,所有人都要自行背负沉重的行李。尤悠学着其他族人的样子,把自己小屋里的兽皮全部圈在了身上。萧逸试图想要帮她分担一点,却被尤悠拒绝。
“我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毕竟身份不同。现在保命要紧,你看到那个男人了么,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和恐慌,那个人的现状就是我们的未来。”
尤悠心里想着:就算有金手指,也不能时时刻刻出手相救。不管后面遇到什么,我得学会自救。
萧逸读懂了她没有说出来的话,眼睛里带着些赞同与欣赏,随即松开了手。
大部队告别了部落与自己的家人,所有人都聚集在山崖上目送他们离开。
这一别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归,也不知道能不能带回足够支撑一个部落过冬的食物。每一眼都像是最后一眼,尤悠抽回了目光,跟上了大家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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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队伍由五十名左右的青壮年组成。酋长与“酋长儿子”萧逸走在最前头,两个人身后跟着的,是胡一诚昨晚说的,对酋长起了取而代之心思的白毛男人。
尤悠听到有人喊他乌卡拉,心里就决定这么称呼他。
那男人很是积极,似乎在部落里还起着整理队形的作用。平原上狂风大作,一群人变换着队形,让第二排以后的人能减少风的阻力,得以保存实力。
虽然每一步节省的体力微不足道,但是长距离累计下来却很可观。这是长年累月,原始人类累积下来的求生经验之一。
除了酋长与酋长儿子一直走在第一排外,几乎人人都有机会退到后方,在同伴的簇拥下行走。
尤悠几次想要凑近胡一诚,都被乌卡拉发现,他有些不客气的拽着尤悠,把她拎到酋长跟前。
大祭司是整个部落的眼睛与灵魂,有着除了酋长之外最至高无上的地方,自然应该站在最累最危险的前线。
脸被寒风刮的生疼,连着被乌卡拉提溜了两次,反抗无能的尤悠满心都是草泥马呼啸而过。
最着急的人是被人扣押着,捆着手脚的胡一诚。他绝望的看着自己的寄托尤悠与萧逸完全不能接近自己,恨不得现在就咬舌自尽。
大队伍的行进速度很快。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经历了侏罗纪的锻炼,尤悠的体力好了很多。最重要的是,她现在身上揣着满满一袋子的福利,如果实在是走不动,可以偷偷喝两口汤剂补充体力。
这在心理上,给了她莫大的镇定与安慰。
一整个白天的徒步跋涉,他们经过的,除了旷野,还是旷野。
唯一的标志物,恐怕只有两个看起来十分高大的石柱子。
石柱子出现的在旅途中两个时间大致均等的时刻上,看来距离是有一些规律可循的。每一次经过,酋长脸上都会露出由衷的喜悦,带着大家停下脚步,对着石柱子进行顶礼膜拜 。
石柱高达二十米,由数十个大石头堆砌而成,在平原上非常的显眼。最小的石块也要两个女生合抱才抱得过来。
最上面的石块往往是不规则的,有个明显的凸起,指着一个方向。
尤悠陡然想到自己拿来的那个小道具。她从怀里掏出了指南针,校对了一下,石块凸起处指的方向是正南方。其方向的精准与石柱的牢固,都让尤悠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