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林庭训挥了手,把戚妈妈打发走,他起身对裴展充拱了拱手:“王爷,我失陪一下。舒婉,你好好陪你舅舅说说话。”
北敬王道:“林相自便。”
林庭训走出正厅,长长呼出一口气,快步走到兰汀院。
林窦氏见林庭训过来,就迎上去:“老爷,姐姐的嫁妆数目众多,若是都给了舒婉,我们林府的财物便少了一大半。”
“那还能怎么办?今日真是晦气,”林庭训脸上阴沉沉的,不耐烦地说道,“别啰嗦了,赶快清点吧,早点把裴展充这尊瘟神送走。”
林窦氏见林庭训脸色阴郁,也不敢啰嗦,就道:“姐姐嫁妆中的字画在老爷那里,未得老爷应允,妾身不敢随便乱动。”
林庭训一听,脸上更加不好看,没好气地说道:“你跟我来,我拿给你就是。”
“是,老爷,”林窦氏道。
林窦氏跟着林庭训进了书房,林庭训从书柜里取出十几份字画。
他看着这些心爱的名家字画,一想到要把这些字画给林舒婉,便是心如刀割。
他将这些字画,一副一副打开,仔细看一遍,再依依不舍的合拢,交给林窦氏:“这些你拿去。”
这时,他手里还握着三四幅字画,那是他心爱之物,他无论如何,也舍不得给出去。
他对林窦氏说道:“就这些了,你快拿去。”
林窦氏捧过字画,匆匆离开。
林庭训将剩下的几张字画重新放回书柜。
——
正厅里,林舒婉见屋子里没有旁人,便对裴展充说道:“舅舅,您有没有把娘的嫁妆单子带来?”
裴展充道:“带来了,在我怀中。”
“一会儿,还请舅舅拿出嫁妆单子,”林舒婉道,“外甥女想用这单子,核对娘亲的嫁妆。”
“好,”裴展充颔首。
——
过了约摸一个多时辰,林庭训和林窦氏相携进入正厅。
“王爷,明珠的嫁妆已经清点好了,”林庭训拱拱手,颇有一副名臣风度,“所有的嫁妆都在府在园子里摆着,还请王爷移步查看。”
裴展充淡笑道:“那么快就把家姐的嫁妆整理出来了,辛苦林相和尊夫人了”
林庭训双手猛然握拳,手背青筋暴起,在广袖的遮掩下,他的异样没有暴露在众人面前,他强稳心神,才没有失态。
他浅笑了一下,故作谦逊道:“哪里哪里?之前没有清点明珠的嫁妆,是我的疏忽,幸得王爷提醒。”
林窦氏站在旁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方才她眼睁睁见着一件件的物什从库房搬到园子,仿佛一把钝刀子,一刀一刀割她的肉。
玉宝鼎搬走了。
鎏金八宝插屏搬走了。
嵌玉落地大梅瓶搬走了。
五尺红珊瑚树搬走了。
……
心疼得她,脑壳也疼,腿脚也软,能站在这里已是不易,哪里还能像刚才一样伶牙俐齿。
“王爷请。”林庭训说道
“请。”
裴展充站起身,同身边的林舒婉道,“舒婉走吧,去看看你娘的嫁妆。”
“是,舅舅,”林舒婉道。
林舒婉,裴展充,和林庭训夫妻进了相府的花园。
林府花园蜿蜒的石板道路上,摆了几十抬红漆箱子,箱子外面还有不少摆件,因为太大,这些摆件装不进箱子,就放到一边的。一眼望过去,竟有种看不到头的感觉。
林庭训站在路边,双手紧握。
林窦氏低头站在林庭训旁边,又忍不住抬眼,看向那些排着队长龙般的箱子和一件件精美摆件,她胸口一堵,喘气不过,憋得她眼圈都泛红,她急忙垂下眼,掩盖失态。
林舒婉朝裴展充点了下头:“还请舅舅把娘亲的嫁妆单子拿出来。”
第54章 第54章
“好,”裴展充从怀里取出一本折子,折子足有两寸厚,红底烫金的封面,虽因为年代久远,颜色有些暗沉,但依旧可以看出当年的喜庆和热闹。
林庭训心里咯噔一下,他看着裴展充手里的折子,暗暗叫苦,没想到裴展充竟带了嫁妆单子。
林窦氏傻了眼,这哪是什么临时起意?分明是有备而来。
“谢谢舅舅,”
林舒婉从裴展充手里接过折子,翻到第一页,当着裴展充,林庭训夫妻,以及所有在场仆人的面,大声宣读道:“古铜鼎一座,玉鼎一座。”
“在哪里?”林舒婉问道。
旁边有个库房婆子应道:“大小姐在那里。”
林舒婉道:“好,带我去核实。”
“大小姐跟老奴来,”库房婆子道。
林舒婉合上折子,跟着库房婆子,把铜鼎玉鼎核实了一下。
确认无误之后,林舒婉举起折子,重新打开,继续朗声高喊:“玉马一匹,玉兔两只。”
她又问道:“在哪里?”
“大小姐,您跟老奴来,”库房婆子道。
林舒婉核实无误之后,继续高声唱读:“汉玉寿星一尊。”
“珊瑚树一尊。”
“玲珑山水绣落地屏风一抬。”
她每唱读一项嫁妆,便有库房婆子引着去核实一番。
盘点么,林舒婉自是会的。
她前世虽没有参与自家企业的经营,但参与过几次货物盘点。盘点没什么技巧,就是要有耐心。
耐心,林舒婉是有的,数自己的财物,谁还能没有耐心?
裴展充不说话,只是表情严肃的立在一边,淡淡看着。
嫁妆清点得十分顺利,林舒婉每唱出一项嫁妆,库房婆子就能找出一项嫁妆。
即便如此,林窦氏依旧心虚得冒冷汗,还是一边心痛,一边心虚。
林舒婉每报出一个物件名,林窦氏便想到这件东西从此以后与她无关,与林府无关,与她的勋儿也再无关系,这哪里是报物件名,简直是出刀子,凌迟割她的肉。
偏偏她心里还知道,还有不少珍贵物件,她没拿出来。照这样,早晚会被发现,到时怎么交代?是不是连剩下的偷藏起来的宝贝也要保不住了?
又是心虚又是忐忑,又是心疼又是不舍,几种滋味夹杂着,像无数小虫子在啃噬她的心,难受得她,几乎晕倒。
“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林舒婉大声道。
林窦氏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这支步摇,是她心爱之物,用金累丝工艺制的,上面点了宝石、玉翠,形如双鸾。
用料珍贵,手工精致,形态逼真,栩栩如生,这么珍贵的步摇,到金店都买不到的。
现在正在她梳妆台的妆奁里摆着,藏在最里面的位置,她实在舍不得拿出来啊。
库房婆子听林舒婉报了这个名儿,迟疑了一下,翻了几个箱子都没有找到:“似乎没有这件啊。”
林舒婉收起折子,对林窦氏道:“母亲,这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
林窦氏在心中骂了几遍晦气,却也不能发作:“大概是漏了。”
裴展充道:“过会儿找出来,丢了的话,折成银子,照价赔偿。”
林窦氏一滞,胸口起伏下,缓缓吐气,才道:“没丢,应该没丢,一时匆忙,还没来得及找齐,我一会儿再找找。”
林舒婉笑眯眯的,人畜无害:“母亲到时候一定要仔细找找,这么贵重的东西,通常不会丢的。”
“好,好,我再仔细找找,”林窦氏道。
林舒婉重新打开折子:“金丝香木嵌蝉玉珠钗。”
库房婆子找了一圈:“也没有。”
林舒婉笑眯眯:“母亲再找找?”
林窦氏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我再找找,再找找。”这珠钗底座是金丝木的,上头点缀了玉蝉,玉蝉身体为羊脂白玉,翅膀是金片做的,金片薄如蝉翼,也是她的心头好啊。
这一刀一刀不是剜她的肉,是刺她的心。
裴展充道:“恩,仔细找找,找不到也只能照价赔偿。”
林舒婉接着念:“青竹纹方端砚一台,青竹纹镇纸一台。”
不,林窦氏在心里喊,这是她留给勋儿的。
这砚态是用上好的石材所制,雕刻是名家所为。
这镇纸是翠玉制成的,通体碧绿晶莹,毫无杂质,也由名家雕刻成翠竹形态。
这两件都是书房中难得一见的宝物,是她准备送给勋儿,让他练字用的。
林舒婉继续勾勾唇:“母亲,这两件也再一起找找。”
林窦氏眼圈红红,也只得打落牙齿活血吞:“一起找,一起找。”
裴展充道:“仔细找,找不到的话……”他看向林窦氏,用目光表示“你懂的”,照价赔偿么。
“仔细找,会仔细找的,”林窦氏喃喃重复。
林舒婉接着念,嫁妆单子,念了一大串,有些找到了,有些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