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年的确是够风光,只是后来如今这位陛下登基,忠平侯府便与他反目成仇。他如今替侯府暗中积蓄些势力,以求自保,就是为的将来能护住侯府。
要知道,陛下当年执意将她的妹妹接入宫里的时候,他便已经有些容不得这位陛下了。
“这又如何。”顾景卿冷漠的叹了一口气的,道:“陛下身边最不缺的便是国之栋梁,我当年对陛下不利,虽然陛下如今既往不咎了,但我若如今还能有一席之地的话,也恐怕对朝中那些忠臣不公平。大人说是么?”
温若寒撩起眼帘,这才不轻不重的看了他一眼。
若不是陛下有意宽恕他,凭借着顾景卿这样桀骜不驯的性子,早已被不知被清算了多少次。
他缓缓的道:“陛下早就料到世子会这么说,陛下还托我转告世子一句话。”
顾景卿抬起眸来,直视着那双眼睛,却见他道:“世子的门客里面,有颇多言论激进、于大周无用的人。所以,殿下,按照大周的律例,你舍得舍弃他们的性命么?”
顾景卿脸色微微变了变。
他早就猜到了,按照陛下的心智,根本就不可能对他这些年来所做的事情不闻不问。所以,这些事情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倒也不足为奇了。
原来都是为的有朝一日拿出来控制忠平侯府。
“他们都是无辜的人。”顾景卿嗓音冷淡,道:“所以,陛下……想要怎样?”
温若寒便道:“……陛下想要的是什么,世子心里该很清楚。世子是陛下想招纳的人,殿下便没有不去的道理。”
顾景卿薄唇微抿着,脸色变得的确难看了些。
……这么久过去了,他果然还是和当初一样霸道。
不过,像是想到什么一般,顾景卿的目光重新落到了温丞相的身上。眸光冷冽中且带着几分打探,幽深的眸子里寂静一片。
他忽然慢慢的问道:“丞相,陛下的意思,这忠平侯府里,陛下想要的只有我么。”
温若寒没说什么,迅速的移开了视线,避免和他对上。
想必顾景卿也已经看出来了,陛下确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陛下想要叫出山的人根本就不是世子,而若是世子不接受招揽,送进去的也许便是顾府的女儿了。
冬去春来,陛下,这显然是有些按压不住。而温若寒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的他的一点私心,他不想叫顾景卿将他妹妹再献出去……
只是这点心性,想来顾景卿现在也明白了。陛下是想叫他的妹妹自愿的入宫去……
都是聪明人,温若寒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沉声道:“既然世子心里有数了,那我便告辞了。希望世子好生掂量,便会明白陛下的苦心了。”
顾景卿略勾了勾唇,眼底一片凉薄,却没说什么。
温若寒什么也不再说,转身离去。途径顾澜若的时候,却也没有驻足。
……
“哥,丞相到底和你说了什么?”顾澜若将隔扇阖上,才端了些海棠糕来,道:“看你这么紧张。”
顾景卿却淡淡的说道:“若若,我最近或许会出府,前往淮河一趟。你记得在府上好生照应母亲。”
顾澜若自从穿过来以后,便很少看到顾景卿这样严肃沉稳的模样,她不由心神一跳,将手里低宠物狗放下,才道:“哥,到底出什么事了……”
顾景卿自然不会跟她说实情,只是道:“陛下最近将注意力放在了侯府的门生上,我不能看他们就这么处于危险里面。”
这件事顾澜若是知道的,世子的门客,曾经很多是老爷的学生,遍布政商各界的。虽然忠平侯世子是当作政治势力培养,但他们能安然度过这么多年,想来就是对如今的政治格局没有什么影响的。
但是,顾景卿今日并没有选择远派随从,而是亲自前去,可见事情的重要性必定迫在眉睫了。
她便问道:“难道事情很急么?还是很危险?”
顾景卿吩咐嬷嬷进来整理东西,只是轻描淡写、冷淡的道:“不过是去几日就回而已,你不用担心。”
不过,背后藏着的可是陛下想要掌控整个忠平侯府的欲望,哪怕他只是惦记他这个妹妹,他都不会给陛下这个机会开口了。
顾景卿眼底冷冽。
顾澜若看出了顾景卿并不想多说,只能道:“哥哥若一定要远行,便将府上的近侍都带走保护哥哥罢。左右长安城是天子脚下,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顾景卿微微勾唇道:“傻姑娘,没了你,还有娘亲,自己好生留着。”
然而顾澜若却并没有同他开玩笑,只因她记得在原著里有一段,原主哥哥的受伤就是为侯府的衰落买下来伏笔,似乎是忠平侯府得罪的平南王府动的手。
原著里虽然没有世子亲自启程通知门生的这一段,但现在的时间点推算来,也已经和原著里重合。顾澜若既然没有办法阻止他,就只能寄希望于保护好他了。
从书房内退出来以后,她便将府中管事唤来,道:“哥哥出远门这几日,记得亲自派人前去保护。”
管事还有些不明白,“姑娘的意思是……?世子到底武功高强,绝非等闲人等。从前也是不会带走人的。”
顾澜若却淡淡打断了他,道:“这个时候也不是平常的时候,还请管事亲自前去安排。你记得瞒着哥哥便是。”
管事见状,自然低低的应“是”。
顾澜若就在廊檐下站定了一会儿,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呼吸都微屏了:“……如今忠平侯府对陛下又不能造成威胁,他却为什么盯上了哥哥的门客……还有父亲的学生?许嬷嬷,这件事,还是你替我去细查一查。”
第39章
而这个时节,正值上暮雨潇潇,青黛色的细雨从廊檐上落下,模糊了红墙绿瓦宫城的影子。
入夜中,四周一片静谧,除了些许的薄雾,什么都看不见。而这西四角的宫城已经冷了,平日里连半点人影也看不到。而细雨也一层一层的铺落下来,寒意浸入了人的骨子里。
容清立在窗棂下的时候,容色温和,只是眼底的那一点锋芒隐藏得恰到好处,几乎以为叫人看不出,仿佛还是当年意气风发、温柔谦和的东宫储君。
有一侍从从廊檐下一跃而下,悄无声息跪在容清身边,道:“殿下,卑职才从从忠平侯府回来,特来回报殿下。”
容清道:“说吧。”
侍从便说:“陛下调查老侯爷门生的事情已传入顾府,世子为避免大小姐担心,并未将这件事告知顾大姑娘。只是……顾大姑娘却自己探听到,并亲自派人前去调查了。”
“——恭喜殿下心意达成,想必顾大姑娘误以为是陛下想对忠平侯府动手后,必定会对陛下心生嫌隙。”
听到这样的话来,容清眼底浮上些许冷淡的笑意来,只是脸上无波无澜,道:“她呢,如今过得还好罢?”
侍从是当年东宫的眼线,虽大多都已被容淮暗中处置,但他在圈禁那些年中,总算收回来了些势力。
虽然也不知是不是陛下欲擒故纵,只是在他现在的处境总算比当年好上许多,长安城中也有他的眼线了。
侍从便如实道:“自从顾大姑娘回归母家,精神自然是好上许多。且……应当再也无所顾虑,不必事事防着陛下。”
侍从既忠于他,既然是事事都拣他想听的来说。容清眼底漫上些淡淡的冷意,下颌收敛成一条紧绷的线条,低嗤一声:“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侍从猛的磕头点地,便如同来的时候一般,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容清望着这宫城里无休无止的细雨,又想起容淮冷淡叫人可憎的面容来。他微微勾了勾唇,揉碎了手心里的纸条。
顾澜若这么害怕容淮,自然想不到那条消息是他故意曲解容淮的意思,再派人转告温若寒的。所以,其实陛下也没有怎么想过对忠平侯府的门客动手。只是……这样的事情,又怎么能让顾澜若知道?
他自然是想要让她知道,她事事倚仗的那个男人,其实却未必会放过她。甚至会不择手段,费尽心思。也要让她那样高贵的出身,无处可逃。
……
顾景卿南下以后,便长期没有回到府上。寄过来的书信也只是说一切都好,待到办妥事情以后自然会回来,请母亲与幼妹放心。
只是顾澜若又怎么会放下心来?
如今顾景卿在长安的世子地位今时不同往日,如果有人想趁机下手,除了一身卓绝的武功,便再没了其他可以护住他的了。
想到这一点,但凡再想到男主的那张脸,顾澜若的心里便愈发不是滋味。
“若若,你哥哥可说什么了么?”萧氏见着在桌案前托腮思考的少女,命人将洗干净的樱桃放下,语气里却隐隐含着焦急。
顾澜若回过神来,忙道:“娘亲不必担心。哥哥说他一切都好。”
她将信纸小心翼翼收起来,并握着萧氏的手坐下,“爹爹的病情可还好么?”
她唯独担心,陛下想要清算他的学生这件事,万万不能让忠平侯府老侯爷知晓。
萧氏便道:“陛下来过以后,宫里的药材便是定期送来,自然是一切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