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面色的羞红已蔓延到耳垂边上,认真低语道:“我已经生病了,陛下不该出现在这儿。我也不想牵连到陛下。”
她顿了顿,又道:“如果能和你隔着一段距离,说不定……我就会好得更快些。”
许嬷嬷已为姑娘的这些话捏出一把汗来,有些不安的瞧着陛下。陛下却并无什么生气的意思,唇角微抿,安静听她继续往下说。
少女缓慢而清晰的道:“更何况,丞相大人也是劝说过陛下的。如果你执意常来,那些朝臣们又该怎么看陛下,怎么看我?”
对于这句话,容淮是半点也不会信的。
他的容色逐渐冷下来:“那些人的妄议,朕自然不放在眼里,谁又会叫你费心?若若,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罢。”
顾澜若的一颗心都逐渐沉了下去,娇小粉嫩的指节紧扣住了被褥,显得有些泛白。
她嘴唇微动,慢慢的道:“……我只是觉得,陛下不用看我看得这么严实。医书上也说过,若是心情舒畅,也有益于身心健康。”
容淮淡淡的嗤笑,他已足足十五日没有踏足常华殿,顾澜若却仍旧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想来这个姑娘,是永远都不会知足的。
他的眸色很深:“若若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朕或许什么都可以给你。”
容淮手指抬起她的脸庞,颇有深意、一字字的道:“若若不是想要心情舒畅么,嗯?”
……这个问题,却像是个陷阱。
顾澜若抿了抿唇,心里早已有些答案,,乌黑的眸子望着陛下的时候,却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反正……即使她说出口来,也是没有机会实现的。还不若从长计议。
容淮直起身来,直视着少女的面容,眸色晦暗如海。他的唇角若有若无的弯着,道:“既然若若还没有想好,便好生留在朕身边。等着你能亲口对朕说出来,朕或许便能答应你了。”
顾澜若听着这句虚无缥缈的话,耳边嗡嗡的直响。
她不信他。
细微的薄汗从瓷白的额上浸出来,亵衣贴着柔嫩的肌肤,勾勒出细软的腰,雪白的肌肤上有些湿润。
容淮问道:“怎么了?”
身边的医女便答:“姑娘常年服药,骨子里虚弱,内殿里头又总是烧着炭盆,故而姑娘才极易盗汗。素日里只需记得好生调养便可,并无大碍。”
容淮嘴唇轻抿着,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了。
那名医女名唤江雅君,清冷的眸子看了看陛下,又道:“小的还有话要同陛下说,是关于姑娘的身子的。还请陛下借一步说话。”
容淮眸色微动,目光扫过了她的面容,道了声“朕知道了”。
……
常华殿外月色清冷,散落在廊檐下的地板上时,有一种如水的凉意。
容淮淡淡的问道:“到底有什么事?”
宫人都被隔离在远处,这个地方唯独江雅君与陛下两个人。
江雅君不敢直视陛下的容颜,只是跪下,低眸道:“……这件事,小的原本不敢禀报。只是今日陛下亲临,见姑娘身体愈发虚弱,小的才委实不敢再隐瞒了……”
容淮看着她,平静的道:“若是实话,但说无妨。若你敢说一句假话,朕便第一个处置你。”
江雅君掩在袖袍下的手指微微收拢,有些泛白,才道:“小的断断不敢欺君。只是小的之前整理姑娘的药方,发现了一些问题,这才不敢隐瞒。”
容淮眼眸微眯,只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江雅君谨慎的呈上了手里捏着的东西,正是那张浅色的药方子,并道:“禀陛下,这只是太医院所开的,调理姑娘咳疾最普通的方子。看似平凡无度,也委实都是太医院上品,只是……”
江雅君的呼吸微微屏住了,一字一句,小心翼翼的道:“小的在为姑娘熬药时,却发现了一味血灵子,也出现在姑娘的汤药中。”
“这血灵子原本是保养的上乘之品,唯独与茯苓混用,若用于咳疾病人体内,只会加重病情。如此想来,就是有人在姑娘的药饮中故弄玄虚了。”
江雅君不敢抬头直视君颜,她却觉得,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冷冽的气息缓缓在四周蔓延开来。
接着,便是半晌的沉寂。
容淮直视着她,目光之中又带着一丝压迫性:“所以,是有人故意不让姑娘痊愈,对么?”
江雅君只道:“……小的不敢妄下结论。”
容淮喉结微微滚了一下,移开了视线,十指微微蜷缩了一下,静默不语。
他的黑眸中再度染上一层深色,俊雅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愈发孤冷,近乎叫人不寒而栗。
“傅青。”容淮忽然道。
当傅青跪在他跟前的时候,容淮面容色冷肃:“彻查这件事,不要惊动任何人。”
傅青心中一紧,当即领了命,退了下去。
江雅君暗中舒了一口气,面上却不显,有一种清冷的柔美。
等着陛下的銮驾走远了,薛婉之才从庭院后的竹林中走了出来。她目光落到陛下清冷的背影身上,微微变亮了些。
“辛苦你了。”她转眼瞧着江雅君,眼底含笑,道:“此番若不是你,陛下又怎么会发现顾澜若药饮里的端倪?”
江雅君淡淡道:“姑娘不必谢我,都是为太后办事罢了。”
“只是薛姑娘,小的有一事要提醒你。”江雅君瞧着薛婉之,话锋一转,冷淡道:“备药的是太后的人,告发的也是太后的人,如果陛下执意要护着顾姑娘,也未必会怪罪到她身上。”
“——反倒是姑娘与太后的处境,会有些危险。”
薛婉之的唇角弯起一道弧度来,显然有些不信,轻哼道:“按照你话里的意思,难道有人欺骗了陛下,却还能逃过一劫么。我不信。”
“如果陛下对她志在必得的话,自然是会的。”江雅君的神情有些冷漠:“若陛下是真心疼惜她,常华殿姑娘愈是想逃走,陛下就会越想掌控住她。”
“薛姑娘,这个道理,你信么?”江雅君眉心微挑,唇边带着些冷意。
薛婉之笑意收敛了,听到姜雅君的话,顿时陷入短暂的不安中。
……但是,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也就只能看陛下最终如何抉择了罢。薛婉之面色有些紧张。
……
与此同时,在常华殿中,顾澜若看完了好几本书,身子有些乏,却也没打算碰医女送上来的汤药。
正在这个时候,外头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常华殿侍奉的小宫女,素日里都是在外殿伺候。
她手里捧着的,是一件极其静雅的锦盒。“姑娘,方才陛下命人送过来一件东西,是为大婚准备的礼物,是专程交给姑娘的。”
顾澜若淡淡道:“这是什么?”
小宫女领了命,将盒子打开。
只见里头是一件娇巧的衣裳。材质是软银轻罗,虽是淡雅缥缈的颜色,却也极容易看出是姑娘家所穿的抹胸。
……因为,衣料实在是太短小了些。
下面又用一根同色的带子盈盈系着,只有女子纤瘦的腰身才能穿上。穿上以后,必能恰到好处显出少女身姿窈窕动人,有一种暧昧的朦胧美。
便是许嬷嬷,眼底也震了一下。即使姑娘……还没穿上,便已能想象少女穿着时候的旖旎春光。
隐约的雪白肌肤宛如凝脂。肤白如玉,胸前两团丰软的雪白,娇巧的骨节,又无一不是最精致的。
即使是这世上的任何一人,见了都心动的尤物。
只是,陛下从前从未送过这种东西,今日想来却不知为何,有什么深意,不怪姑娘忽然会被吓着……
顾澜若见那捧着东西的小宫女都有些脸红,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话来。她心里更是轻轻一动,顿时像是心底被什么拿捏住了。
他这是想做什么?
……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他……还说什么了吗?”顾澜若脸颊顿时红了,雪白的手指轻轻攥住了被褥。
小宫女摇头,“奴婢过去的时候,陛下正在查什么事情。见奴婢去了,就立即让奴婢将东西给姑娘带过来了。”
“陛下……好像还有一些生气……”
许嬷嬷经验足些,脸色倒没怎么变,只是道:“姑娘,想必是陛下听闻姑娘体弱,极易盗汗,故而特意吩咐尚服局送来的。这东西料子单薄,只等着……姑娘穿上,也许身子也会舒服许多。”
“……我才不用。”顾澜若勉力忍着涨红了的脸,挪开眼去,声音温软:“还不快将东西收起来。”
她原本就在大婚前一心想着离开他身边,他为她大婚准备这个……究竟是想做什么?
少女眼中流露出一丝惊恐来……
小宫女有些迟疑,又瞧了瞧许嬷嬷,仍旧拿不定主意:“……可是姑娘,这到底是陛下送过来的啊。”
在宫里头,历朝历代,若是平常的娘娘见了君王送的这等物品,必定欢喜坏了,恨不得立即换上,好前去争宠。
少女的脖子却都已一片潮红,飞快扫过那东西,只觉得身上都热了几分,再度重复了一句:“快收起来。”
许嬷嬷无奈,叹了一口气,吩咐道:“那先拿下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