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白微的印象中,父亲虽然性子冷淡些,心肠还是极热的,对待病人皆怀有一颗仁慈之心,今日这般咬牙切齿憎恨满怀的情状着实出乎她的意料,看来他对和亲王真的恨到了极致,才会忘了自己身为大夫的职责。细想想也是,再怎么医者仁心,也终归会有七情六欲,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大公无私,救治自己的仇人呢?
思及此,她对父亲的做法也就坦然接受了。
不管结果如何,此事终归告一段落,恒瑞他们也帮了不少忙,柳大夫心中还是感激的,只是不愿与他们周旋,便嘱咐儿子去请他们吃顿饭,表达谢意。
这两位都是在宫中当值的,柳文元没怎么与当官的周旋过,总怕自己会出错,便央着妹妹去找恒瑞说这事儿。
得知他们想请福康安吃饭,恒瑞表示愿意帮忙,“不过我这位表弟可是个大忙人,不定哪日得空,这样吧!明日入宫时我问一声,确定哪日有空,再派人给你们回话。”
如此甚好,柳白微感激颔首,“有劳二爷。”
一旁的柳文元纠正道:“称呼二爷太见外,叫大哥就成。”说着还朝恒瑞嘿嘿一笑,“是吧恒大哥?”
柳白微哪里好意思,抿唇瞄了恒瑞一眼,目光怯怯,恒瑞笑应道:“文元说得对,咱们也算有些交情,无需客套。”
恒瑞亲自发话,柳白微这才改了口,“多谢恒大哥再三相助,白微感激不尽。”
本是句场面话,岂料她大哥竟然接口道:“那就以身相许呗!多大点儿事儿!”
此言一出,柳白微面颊顿红,咬唇瞪他一眼,又照着他的背狠捶一拳,“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惨叫出声的柳文元指着妹妹对恒瑞道:“算了大哥,我不能坑你,我这妹子太凶了,谁娶谁倒霉!”
居然还敢说,柳白微顿感没脸,急红了眼,肃声警告,“你再瞎说,以后都甭指望我带你出来!”
“反正我已经识路,自个儿也能找来,恒大哥不会将我阻在门外的吧?”
恒瑞摇头淡笑,“怎会?随时欢迎。”
看他这态度,似乎并没有因为方才的玩笑而不悦,柳白微不禁在想,恒瑞到底是没把文元的话当回事,还是说他并不排斥呢?
估摸着应该是前者吧?想太多只会分神,也得不出个结论,柳白微勉强自己打消纷乱的思绪,不要再给自己找不痛快。
回去的路上,兄妹二人各乘一匹马,既不赶路,便慢慢前行,路旁池畔的荷花开得正盛,粉色荷瓣娇美动人,一瞧见这荷花,思绪又飘回至往昔,那日她正在赏荷花,才被那些小混混给围住,恰在此时,恒瑞路过,仗义相助。
原以为将他母亲的病看好之后,两人便不会再有什么交集,孰料竟会生出后来的这些事端,一再与他联络,导致她那颗本已平静的心又开始暗暗浮动,这种感觉很不妙,她一壁惶恐,又一壁渴望着与他相见,真怕自个儿越陷越深,难以自拔啊!
偏这大哥还作死的瞎说话,害得她窘迫得想撞墙,一再提醒他,切不可在恒瑞面前胡言乱语。
“现下他不在,你就跟我说句实话呗?是不是喜欢他?”
迟疑片刻,柳白微才黯然开口,“他是满洲贵族之后,我却是汉家平民女子,门不当户不对的,何谈感情?往后莫再说这种话,省得教人笑话咱们不知斤两。”
“那些个话本子里不是经常有穷秀才和闺阁千金,或是大将军与农家女的传奇故事嘛!感情这种事向来不遵循常理,一旦心动,哪里还顾得了那么许多?”
说起这个,柳白微不觉苦笑,“你也说了,前提是得心动,可你看恒瑞像是会对我心动的样子吗?”
默默回想了一番,柳文元觉着应该是有的,“若不是对你有感情,为何一再帮咱们?”
她倒是希望恒瑞是因为她再一再伸出援手,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并不是这样,只因恒瑞的目光甚少落在她面上,即便偶尔迎上视线,也坦荡无波,察觉不出任何情愫,是以她很清楚,“因为道义,因为我曾把药膏偷出来给他,他觉得有愧才会帮咱们。”
说起那药膏,她隐约觉得,恒瑞对那位面上有伤的姑娘应该是很在意的,否则又怎会撒谎求药?只是那姑娘明明是福康安在意之人,他们兄弟若是喜欢同一人,那岂不是会反目成仇?但他们的关系似乎还很要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柳白微猜不出来,也认为自己没资格多管。
只深叹一声,回望着身后的荷花,怅然若失。不是她的风景,又何必让她路过?过后念念不忘,却无回响,实乃折磨!
柳白微不知道的是,恒瑞的确喜欢过舒颜,但如今也是真正的放下了。不见时不会再去念想,再见时也不会再起什么波澜。
关于柳家人的好意,恒瑞也如实转达给福康安,福康安倒是没什么意见,“可以啊!后日便得空,不过酒楼的菜品咱们都尝过,没什么新鲜感,不如去她家,尝尝家常小菜如何?”
却不知柳大夫是否同意他们道家中做客,恒瑞还得先问清楚再定地点。
当然福康安也只是提议,柳大夫若真不情愿,他也不会强求。
柳白微听闻福康安的建议时倒没什么意见,反正她做的一手好菜,正好可以露两手,让恒瑞也尝尝她的手艺,柳大夫起先不大同意,他不喜家中人多,这才想让他们去酒楼,然而女儿却劝他说在家中做菜更节省,“爹您想啊!那两位可都是达官贵人,请他们去酒楼必不能小气,否则人家会嫌弃的,女儿听闻那大酒楼中随便一顿宴席就得上百两银子呢!还不如在家做,这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女儿都能拿来下锅,保管做得色香味俱全,让他们吃着新鲜,咱们作为东家也有面子不是?”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顾念那一百两银子,柳大夫也就同意女儿在家做菜招待客人。
难得不是公务应酬,福康安便打算带着舒颜一道前往,免得她在府中闷坏了。
第50章 今晚三次
听闻此事, 舒颜很感兴致,毕竟她这脸能恢复如初, 全仗那瓶药,去感谢一下柳大夫也是应该的, 遂吩咐下人备好礼, 去人家里做客可不能失了礼数。
白日里福康安倒是得空,但恒瑞不得闲, 于是这宴席便定在晚上, 柳白微自午后就开始忙活, 预备用中药做些养生汤, 譬如山药田七母鸡汤, 为中和药材味, 她又特地加了些黄酒, 又做了乳鸽和兔肉, 想着荤菜容易腻味,还备了些山野青菜,她忙了一下午,柳文元也不得闲,一直在旁为她打下手,心知她这般苦心准备多半是为了恒瑞,柳文元也就没抱怨什么, 老老实实的帮忙打点,争取做出一桌可口饭菜,帮妹妹夺得恒瑞的欢心。
此时的福康安等人正在往这边赶, 难得出府,舒颜欢喜雀跃,算来这应是成亲将近两个月以来头一回出府游玩,听福康安的意思,似乎还要去与锦湘兄妹汇合,之后再一道去柳家。
原本想着人多热闹,可福康安一见到锦湘就后悔了,只因锦湘掀开车帘就请他下去与恒瑞同坐,“我想与表嫂坐在一起说说话,麻烦表哥腾个位置。”
福康安拒绝得干脆,紧握住舒颜的手,恋恋不舍,“我也想与夫人说话。”
“哎呀你们整日的睡在一处,说不完的情话,还在乎这一时吗?就让我们多相处一会子呗!”说着锦湘已然不请自来的入了马,坐在侧边榻前。
舒颜也抽回了手,请他换辆车坐,福康安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抱臂坐得稳如泰山,“这马车宽敞着呢!谩说三个人,五个人也坐得下。”
根本不是坐不坐得下的问题,“我们要说悄悄话,不希望你在场,你就不能识趣点儿暂避一会儿?”
她越是这么说,福康安越发生疑,“说我坏话还是怎的?为何我就不能在场?”
“我们才懒得说你,不过是姐妹间的悄悄话,有人在场不自在,你且去那辆马车吧!”
捱不住舒颜这恳切又温柔的小眼神,福康安只得妥协,但还不忘讲条件,附耳低语,“今晚我要三次,若然同意我就下去,否则免谈。”
虽然他声音极小,但当着锦湘的面儿说这种话,可羞煞她也!红脸嗤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虽说这行径小人了些,但他也没逼她,还不是她们欺负他在先,是以他才敢掐准这句不松口,无谓的往后一靠,一脸痞相恨煞人也!“这就在你的态度了,我是无所谓的。”
生怕锦湘起疑追问,不敢再与他僵持,舒颜唯有敷衍,“行了你快下去吧!”
“不拒绝当你默认哦!”得逞的福康安这才起身下了马车。
看他哼着小曲儿,似是心情大好的模样,锦湘不觉好奇,“才刚他不是不情愿嘛!怎的这会儿这般欢喜?嫂嫂你是怎么哄他的?”
这条件她哪好意思说出口,简略代过,“不过是些闺房密语,待你成亲后便晓得了。”
想着她可能羞于启齿,锦湘了然一笑,也就没再追问,舒颜打哈哈道:“不说他了,说说你呗!我听瑶林说,最近你家人在给你物色人家呢!你是爱新觉罗氏的宗亲,无需参加选秀,想来也是要嫁至公爵大臣府中,却不知你可有钟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