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笑一声,舒颜勉强撑起桌子站了起来向里屋走去,心力交瘁的她一个人窝在帐中,翻身侧躺着,指节微屈,紧揪着棉枕,尽管一直在强忍,可她仍旧深切的感觉到心在发颤,从未像此刻这般难受过,满腹的委屈瞬时上涌至眼眶,发红的眼尾倔强的噙着晶莹,不许它落下。
之前被人谋害欺负时,她也只是心中怨愤窝火,几乎从未为哪件事痛楚过,感觉异世中没有值得她伤怀之事,可今日瑶林的态度竟令她有种被耍弄抛弃的感觉,明明他也没成承诺过什么,错在她傻,把人家的玩笑话当真,才会生出落差感。
闭眸掩下满怀戚戚,哽咽的她吸了吸鼻子,实不愿再去纠结这些纷乱,既已明白他是无心的风,拂过便离,不会驻足,那她也没必要再去为其伤感,生怕越理越乱,她索性不再去想,睡上一觉,暂时放自己一马。
不得不说,困觉的确是好法子,往往一觉醒来,天大的气儿也能消个大半,许多想不明白的事也能豁然开朗些,感觉没必要斤斤计较,若然前方是死胡同,那就回头吧!
当仅有的一丝期望也湮灭之际,她也就没了坚持,既然寻觅幸福那么难,那还不如放弃,牺牲自己一人,好歹能免去两家人的灾难,不为西林觉罗氏,单说她的父母,纵无感情,也有孝义在身,舒颜终究心软,不愿连累他们,干脆就嫁了吧!
想通之后,心无重负方觉释然,再不纠葛,也算放自己一马。
两日后,西林觉罗氏如约而至,舒颜没再与她闹别扭,答应了她姨母的请求,随她回府。
她的行装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带了两身衣裳,至于其他的首饰,皆是瑶林送来的,往后再无牵连,她受之有愧,也就没带。雪阳恋恋不舍的送她出去,舒颜感念她的照拂,心下伤感,只怕往后再无相见之机。
雪阳却是信心满满,柔声笑道:“奴婢与姑娘有缘,相信很快便会再相逢。”
此时的舒颜尚不知雪阳这话是何意,一众仆从皆在等着她,她也不好再耽搁,又温笑着嘱咐了几句,就此辞别。
实则这两日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去见见锦湘,可若去找锦湘,府中人定会对她指指点点,万一再遇见恒宾夫妇,或是恒瑞,又该如何自处?前思后想,她终是放弃了这个念头,正如雪阳所言,有缘自会再见,无谓强求,若然还能再会,到时她定会对锦湘坦白一切。
一路茫然,不觉间马车渐停,掀帘下了马车,映入眼帘便是这座改变她命运的牢笼,之前她不知情,被姨母骗来,而今明知这是桎桍,她却甘愿自己走进来,曾经她以为自由至上,人不该为了所谓的仁义而舍弃自由,而今身陷是非之中,她才明白,人心大都是软的,不可能做到真正冷硬,不顾亲人的处境,未免日后自责,她还是决定回来,继续顶替晴云。
令她意外的是,才到府中,便有四名小厮跟着她,到得原先住的房间,另有两名嬷嬷和丫鬟伺候,不是之前的采雪,皆是陌生人,且西林觉罗氏也对这些丫鬟十分客气,好似不是府中人一般。
现下人多,她也不好多问,直至安置妥当,西林觉罗氏离开之后,一名丫鬟顺势上前向她行礼,“奴婢名唤流月,乃是忠勇公府的人,西林觉罗氏母女心怀不轨,三少爷不希望再有调包的事发生,是以差遣奴婢过来伺候姑娘,外头的小厮皆是护卫,有他们守护,谁也伤不了姑娘分毫。”
阴差阳错才导致如今这样的局面,想必那福康安并不愿娶她,却又不想徒添笑柄,被人戳脊梁骨,这才将错就错吧!
这些都不重要了,陌生人的心思,她无心去探究,只管好自己,等着六月大婚即可。
在她纡郁难释之际,福康安又何尝不是千愁百虑?
奢华古雅的忠勇公府在夜幕中格外静谧庄严,半阙月隐于云雾之中,淡淡清辉透过半开的窗轩铺泻于地面上,书房内的福康安正持着一本《武韬》,半倚在黄花梨木椅扶手边,闲翻了几页,却始终静不下心来思量文中字句的含义,思绪纷纷乱浮于脑海,抓不住一个重点。
自打上回与舒颜不欢而散之后,没两日她就离开了云泉居,回到她姨母家,他想去见她,可又觉得她可能在念着恒瑞,瞧见他并不会开心,终是犹豫着没去。
如今这婚事已定,他总不能再将她让给恒瑞,可她那日的反应着实伤他自尊,上回为救她,他不惜向太后请求赐婚,仅仅见过两面而已,本不至于如此,他也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的那么做了,这回为帮她找药也是四处奔波,可她呢!似乎并不感动,也不曾对他生出任何情愫,反倒对恒瑞百般温柔!
越想越委屈,他连书也看不下去,随手往桌上一撂,揭起茶盖,没喝一口,又给盖上,神色颇为烦躁。
第33章 恨还是爱?
主子最后一次见赵姑娘时, 两人到底说了什么,达海也不清楚,但以他的机灵劲儿,可以明显感觉到主子最近不怎么高兴。
按理来说, 他晓得赵姑娘住在何处,以他的身份,想见她易如反掌, 即便不想过去, 差人送些礼带些话也算人之常情,然而已过去了四五日,主子仍旧没什么表示,这就不太正常了!
难不成两人生了什么矛盾?否则主子不该这么冷淡啊!
为验证自己的猜测,达海状似无意的随口念叨着,“好似一月之期已到, 也不晓得赵姑娘是否记得换药膏, 可别耽误了伤势啊!”
猛然听到她的名字,福康安那原本紧皱的眉峰倒是逐渐舒展,他自个儿一直赌气不愿提,听旁人提起才发觉自己还是很乐意说起与她有关之事,但又不愿表现出明显的关心, 淡淡应声,“纵使她记不住, 丫鬟也会提醒她, 应该无碍。”
挑起话头后, 达海又道:“算来爷您好久没去看望赵姑娘,明个儿没什么应酬,不如您去瞧瞧她?姑娘家难免矜持些,必然不好意思来找您,还是您主动些为好。”
觑他一眼,福康安坐直了身子,讥诮一笑,“有长进啊!居然开始安排爷的行程了?”
嘿嘿讪笑着,达海赶忙低头澄清,顺便表忠心,“奴才不敢干预主子的事儿,只是想尽心尽力为主子分忧而已。”
明知他是好意,但福康安仍觉心事被戳穿很没面子,颇为不悦地傲然扬首轻哼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忧愁?爷很自在的好吧!不过就是个女人,见与不见并不重要,小爷我怎么可能沉迷女色,为女人发愁?”
他家少爷一向自傲,不过在赵姑娘面前倒是没摆过什么谱儿,今日又端起架子来,达海越发肯定两人定是闹了矛盾,这都准备成亲了,还闹什么呀?如他这般没媳妇儿的人,若有媳妇儿做梦都得笑醒,怎的主子有了未婚之妻还跟人闹别扭,不知珍惜是会后悔的!
当然也只是腹诽,他可不敢明着说出来,否则主子要赏的怕不只是栗子了!心知少爷这种脾气只能顺毛捋,于是达海换了种法子,故作哀叹,“您又不肯告诉赵姑娘真相,她到现在都不知晓您就是她的未婚夫婿,且她面上的伤痕还没彻底恢复呢!您就这般不理人,也不晓得她会作何感情,估摸着以为您嫌弃她容貌有损呢!”
被误解的福康安愤然拍桌,委屈抱怨,“我若嫌弃她,何至于费尽周折帮她找药,还时常带着各种新鲜玩意儿去看望她?是鸟不好逗,还是酒不好喝?我非得瞎折腾自己?”
这算是间接承认他在乎赵姑娘了吧?闻听此言,达海欣慰点头,趁热打铁再劝道:“奴才时常跟着少爷,当然最是明白您的心意,但感情之事本就复杂,往往都是当局者迷,且姑娘家心细,大都容易胡思乱想,说得一清二楚她们都有可能误解,若然再有误会不澄清,那她们岂不是更会暗自伤怀?少爷实不该高估赵姑娘的领悟力。”
不是他不愿主动,只是舒颜的话太伤人,扎了他的心,生生止住了他的步伐,“她都说了我不是她的心上人,我还去作甚?讨人嫌?”
达海不觉纳罕,主子一向聪颖,怎的关键时刻就犯糊涂呢?“赵姑娘这明摆着的口是心非玩笑话,您怎能当真?在您没明确表白的情况下,人姑娘家怎么可能先行坦白心声?”
仔细一寻思,似乎还真是这么个理儿,被达海这么一怂恿啊!福康安那强装冷硬的心肠又开始动摇,究竟该不该主动去见她,这是个问题。
未免又碰一鼻子灰,他终是决定不亲自过去,先派达海带些礼过去,探一探她的态度再想应对之策。
自从前些日子黯然离开云泉居之后,舒颜还以为她与瑶林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不曾想他还会派人来送礼,只是这礼和达海的话再一次戳伤她的心,“赵姑娘婚期将至,我家主子特派奴才过来送上厚礼,聊表心意。”
福康安本想表达歉意,送礼讨好,然而舒颜却认为他这是恭贺她大婚之喜,也就是说,他认为她嫁给福康安是天作之合,私心里一点儿都不介意。
思及此,舒颜那颗才平静不久的心又微微发酸,蔓延至整个心房,涩得她一阵抽痛,紧抿樱唇,默了好一会儿才稍稍缓过来,问出心中疑惑,“你老实跟我说,瑶林是不是福康安的朋友?是他跟福康安告密,说我在云泉居,让我姨母去找我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