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泪流满面:“成溪,我求求你,让我出去,让我出去,我知道你有办法的,我妈对我那么好,我不想她死了之后……”
“我没办法让你出去,谁都没法救你,能救你的始终是你自己。”顾成溪淡淡的说,望着许佑嘉:“你不必哭,我不会心软,省点眼泪吧,也许,往后有你哭的时候。”
“成溪,你不爱我了是吗?”许佑嘉忽然抬起晶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顾成溪:“你以前是那么爱我的……成溪,只要你救我出去,我一定好好和你在一起,我会真心喜欢你的,只要你救我出去……”
顾成溪含笑望着许佑嘉痛心疾首的模样,站起身子,对许佑嘉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你爸真惨,你妈真惨,你也真惨,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然后她起身离开,告别过往。
……
隆冬时节,全国刚刚下过一场雪,四周一片白茫茫,天桥下蜷缩着一个衣着褴褛的男子,他头发花白,身材佝偻,很像上了年纪的人,但是他的脸却很年轻,像是三十多岁的人,他穿的很单薄,一个洗的变了颜色的外套,一件黑色的毛呢裤子,鞋子也破了一个洞,他在监狱里面呆了三年,今天才被放出来。
再出来的时候,却发现世界的变化好大,他没有钱,没有身份证,无处可去,以前的房子早已经换了人住,他无处可去,藏身在天桥下面,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寒风刺骨,那些湿冷的风好像都有意识一样,拼命的往他的骨头缝里钻,冻得他全身都是麻木的。
再这样下去,他不是饿死,就是冻死,他不相信,他许佑嘉还能饿死。
深一脚浅一脚的踉跄着到了街道上,干净整洁的街道宽阔而敞亮,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撑着伞,白花花的大雪落了他满满一肩膀。
他漫无目的的走,茕茕孑立,孑然一身。
不时有不懂事的小孩子从他身边走过,投来一个嫌弃而厌恶的眼神,或者一个朝着脸颊丢来的雪球,他感受着世俗的温度和旁人的快乐,却越发觉得凄楚。
好像多年以前,他也曾经拥有过这样的快乐,可是却被她自己亲手弄丢了。他整整恨了顾成溪三年,对她没有去给妈收尸这件事情耿耿于怀,他就是靠着这样的恨意活过来的。
可是,殡仪馆的人却告诉他,顾成溪早在三年前就买了一个很好的墓地,把她的前婆婆下葬了,他当时整个人恍然的都几乎懵掉,走出去很远才想到联系许佑明,她接了电话,语气中满满的都是嫌弃,对这个口齿不太清晰,畏畏缩缩半天都没讲清楚一句话的中年男人,许佑明带着本能的厌恶。
他问殡仪馆的人,有没有一个叫许佑明的人来给那位女士办理相关事宜,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找到当年的案综递给许佑嘉,从都到尾都只有顾成溪一个人的名字……开追悼会,交钱,联系所有的亲朋好友……
他那一刻,才知道什么叫信仰崩塌,那种无力感和虚弱感,几乎要了他的命。
第76章 他可能不会爱你(二十)
他在街上走着,没有方向的走着,等到累的再也走不动的时候,他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顾家的房子边上,他望着那栋熟悉不过的房子,眼泪莫名的流了出来。
说不想念是假的。
毕竟,这世界上没有人比顾成溪更爱他,更把他放在心尖上。
他享受那种恰到好处又无微不至的关爱,骤然失去,的确百般不能适应。在狱中的三年,他生不如死,现在看到男人就觉得恶心,想吐……
有时候又忍不住想,如果现在顾成溪愿意和他在一起,他一定会好好对她,他们之间一定会有不同的结局。
可是很多事情都没有如果。
顾成溪怎么可能会回头?
她那种女人,看起来优柔寡断,可做起事情来却决绝得很,她那个时候喜欢他,所以再大的苦也吃的下,什么样的苛待都能不吭一声的忍着。
可她不爱了,下定决心要离开了,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待到失去时,方知她的好,她的美。
有什么比曾经拥有过更心痛的呢?
许佑嘉觉得没有,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一辆汽车停在顾家的门口,车门开了,下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容貌周正,精神奕奕,许佑嘉耷拉下眼皮,昏昏欲睡。
心中不屑的想到不过是一个富二代而已。
那男子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从里面走下来一个女人,长发飘飘,围着羊毛大衣,即使衣着臃肿也看的出她纤瘦的身材,明**人的让四周的天色都亮了许多。
那男子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的腰和肚子,搀扶着她往里面走,她甜甜的对着那男子笑了一下,真的是回眸一笑媚百生,男子低头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拥着娇妻,眉眼全是爱意。
许佑嘉注意到,顾成溪的肚子高高的鼓着,看样子是有孩子了。
那个幸福到他这个局外人都能看出来的女人,是顾成溪。
原来,早已经物是人非,时光没有倒退的可能,他只能这样站在阴暗的角落里旁观着他们刺眼的幸福,一语不能发。
他不该怨,也不该恨,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如果他现在仍旧喜欢男人,没有狱中那一切遭遇,可能,他还会好受一点,但是为什么,命运就是这么喜欢作弄人——他逃不过命运的枷锁,这一生都逃不过了。
冷风吹过,刺骨般的穿破他单薄的衣衫,他喉咙一阵灼燥,最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越咳越急,险些把整个肺咳出来,这般大的动静引起了那幸福一家人的注意,玲珑剔透粉团子一般的小女孩儿蹦蹦跳跳的挣脱顾成溪的手,往他这里跑了几步,又因为他邋遢肮脏的外表而止步,站在原地,扭着头对顾成溪喊道:“妈咪,爸比,这里有个乞丐,他好可怜啊!”
顾成溪看了过去,视线没有过多的停留,就好像掠过一个从未想是的陌生人一般,对着小女孩儿招手,给她一叠钱,轻轻的拍着她的脑袋,低声细语,教她要有爱心,要帮助老人。
她没有认出来他,他心里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苦涩,站在原地,消化着顾成溪的话,乞丐……老人……
时光兜兜转转,他和她,已然这般陌路,往昔种种,皆如梦如泡影,点点散去。
他逃也似的转身离去,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不甘、不忿、却也只能认命!他在三人的注视下,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如果顾成溪知道他是许佑嘉,她会怎么样?
会嘲笑他,还是……呵呵。
他知道她不会,顾成溪一向是善良的,骨子里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大方优雅,总能让她身旁的人自惭形秽......可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是羞愧难堪,当初为什么不干脆死掉算了?牢狱中那般的屈辱,他竟然一日有一日的忍了下来,咬着牙走过,其实已然万般皆灰暗了,苦心经营的一切都不服存在,他又何必如此挣扎着?有时候活着,倒比死了更像是惩罚。
他偏偏走了过来。
顾成溪......也是他心头唯一的一点希望,越是绝望、难过的时候,他就越是想起她......
可是,一切都变了。
三年的牢狱生活改变了太多,物是人非事事休不是随便念念而已的。
他现在根本找不到一份体面的工作。
坐过牢,身上又背着那种不好听的名声,简历通通石沉大海,没有公司愿意接受他,又或者说,没有公司敢接受他。
许佑嘉现在才觉察出顾成溪背景带来的便利,那样好的出身足以让他活的无拘无束。
可为什么从前的时候,就跟鬼迷了心窍一样,不懂得珍惜。
很不甘心,可是又无可奈何。
他还要活,还要在这人世间受苦。最后只能去了工地做体力活,每天汗流浃背,累成狗。
却只能得到微薄的报酬,还不够他从前买一条领带的钱。
天上人间,莫不过如此。
想当年,他执掌许氏企业的时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何等的畅快淋漓。
可如今……呵呵,不提也罢。
认识的工头见他写一手好字,便让他跟着自己管账,后来便想给他做个媒。
一个人看着怪可怜的,那样的身形一瞧就是身体不好,有什么大病,找个人搭伙过日子,有个老婆知冷知热的照看着兴许会没那么凄惨。
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谈到深夜,两个人喝了不少的酒,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那个工头说自己女儿以前嫁了一个同性恋,还为了孩子和面子不好意思说出来,结果被那个混蛋给打死了。
然后那工头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伏在许佑嘉的腿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要是她晚生几年该多好啊,国家修改了法律,现在允许同性恋结婚,也保护同妻了,那些骗婚的同性恋直接就可以就净身出户判刑……要是活在现在该有多好,就不会……”
许佑嘉沉默了,半响后喃喃自语的说道:“挺好的。”
“是真的挺好的。”工头哭着说道。
许佑嘉闭上了眼睛,仿若不剩酒力的趴在了桌子上,不知道是世界太小,还是冥冥之中上天自有安排,他觉得自己走到哪里都能遇到同性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