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盯着他看,丝毫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华阳藤静静地看着他,突然就想到一个问题,这顾清漪生得如此的面容,但对那姜嬴的评价,竟然是人间无此殊色,这样看来,那个王后该是有多好看?她实在是想象不出来。
这样一想,华阳藤的脑海中陆陆续续浮现出一个个美人的轮廓,却又总觉得不得其形,一时心生感叹,可真想立刻就骑着马回王都去,去看看那个姜嬴究竟有多好看。
虽然女子站在身侧但顾清漪只是静静躺着,纹丝不动,多年习武使得他的耳力极好,所以在华阳藤刚到的时候,他便已经感知到了,一直静静的等待着,直到女子走近,可不知道为何,他却不愿睁开眼,而华阳藤虽然到了,却只是站在他的身边,什么都没有做。
眼看碧石上的少年,他闭着眼似乎完全陷入了沉睡中,他那卷曲的长睫毛是又浓又密,看了半天,华阳藤不由皱眉,这要她怎么把人给叫醒?
对着他的面庞,少年白皙的面庞,在日光下几乎是在闪光一般,看来看去,华阳藤总感觉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忽然间,她突然回忆起小时候,冬天太冷,军营条件恶劣,父亲又严苛,她和华阳湫只能挤在一起睡觉,而华阳湫总是喜欢趁她睡着的时候,捏住她的鼻子,然后她被弄醒了。
这法子不错,脸上挂起嘿嘿嘿的笑容,华阳藤打定主意,决定对着顾清漪如法炮制。
然在少女的手将要触及时,敏锐的感观让顾清漪霍然睁开了眼,目光相撞,恰好就对上华阳藤的目光。
灵动的眼睛,黑多白少,少女的眼珠乌黑还湿润润的,就好像盛着一汪干净冷冽的泉水,眉毛还未经修裁,就已如朦胧远山般,淡淡一抹,弯曲有致,虽往上挑却又并不显锋利,乌黑的长发带着形如满天星般的银花,点点坠于发间更在日光下闪烁,黑发银簪,恰如暗夜无月时的星空。
看见顾清漪突然醒了,华阳藤忙将手藏于身后,嘿嘿一笑,顾清漪见她面色尴尬,便知她原想趁他睡时弄点名堂,他嘴角一勾,并不说话,只是起身撩起长袍,复又坐在碧石上。
华阳藤想了想,取下裙边的荷包,两下解开荷包的小圆口,从里抓出一把纸包着的糖,觍着脸递与顾清漪。
“你吃,很甜的,”少女的脸上露出明显带有讨好意味的笑容,却又和以往那些单注视着他的面容的人不同。他点头接过拆开,捻起糖块放入口中,甜味在口中散开。
华阳藤见他没有拒绝,心中更撒了绳的野马般跑得欢快,她也将糖抛入空中随即张口接住。
因为咀嚼着,她鼓着嘴笑道:“很甜吧,这东西很稀有的,是那些舞姬们特地省下来留给我的。”
看见华阳藤笑呵呵的看着他,顾清漪却别开眼低下头,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叹。
就是因为她总是这样,所以即使他已经好几次下定了决心要离开,甚至在三天前他已经骑着马翻越了一个山头,但一想起她,他的心就又乱了,心乱如麻,不宜前行,于是他终究还是乘着月色回来了。
嚼着糖,看着美少年,甜丝丝的味道让她不由心花怒放,而对于顾清漪心中所想的这些事情,她自然是不会知道,而他也早下定决心永远都不会说出,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曾誓言不会有多余的感情,这些年,遇到过无数人,他的心也不曾动摇过。
或许是未曾与她道别,这一路前来,凶险万分,经历了许多事,而华阳藤在一路上对他确实很好很好,所以他才会忍不住想来看她最后一面,毕竟他要走了,这一别就将是永别。
天高地广,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他只是受了父亲的命令与委托,刻意的一场相逢,一切都始于算计,如非他莫名的露出了真容,他们几乎不会有这么多交集,不同的身份与过往,他们就像游鱼与飞鸟,他刻意飞跃而下滑于水面,与偶然探出身的她相遇,而这结果自然不过是再度擦肩而过。
况且父亲现在要他回去了,那他自然也得立刻离开,而且父亲的信催的那样急,透过那些凌乱的字句,他甚至能够感受到父亲那难以抑制的焦躁与不悦,父亲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这样反常的父亲,让他心中变得惶恐。
他必须要走了,而华阳藤素来豁达,自然也很快就会将他忘记吧。
他不得不走,虽然他不明白父亲为何催的那样急,但是要让父亲知道了他的逗留,如果父亲来了这里,不仅他要接受惩罚,甚至可能出现最坏的情况,父亲会杀了华阳藤,亦或者她也会爱上父亲,毕竟自打他有记忆起,凡是靠近父亲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是疯狂地痴恋着他,就连华阳藤在最开始不也是对“顾先生”满怀好感吗?
这些日子以来,华阳藤一直是忙碌的,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的身体里会有这么多热情,这里钻,那里跑,她像一只采蜜的蜂,嗡嗡嗡个没停。
但凡与她相处的女人们都喜爱她,而他总是在远处静静的注视着她,看着她的欢声笑语,有时候他会忍不住想,那份朦胧的爱意,她究竟是给的哪一个人?
因为完全陷入了沉思,顾清漪已经无法注意到他已经是直勾勾地盯着华阳藤。
而看见顾清漪盯着自己不说话,华阳藤也不做声。一颗两颗四颗,荷包中的糖已经全被她嚼了个干净,她的嘴总算是腾出来了。玉石她出声问道:“顾清漪,今天你怎么没有带那个抹额?”
是的,平常时候,无论他穿着什么衣服,梳的发髻如何,他的额上总是带着一个抹额,即使那些抹额形制不一,但他总是带戴着的。
想通了,华阳藤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就说呢,难怪怎么看都觉得奇怪,原来是因为他没有带那抹额,所以光洁的额前一时变得空荡荡的,就是因为他常带,所以乍一眼看,她就觉得不习惯了。
说起来,她好像还是第一次在白天和顾清漪在如此近距离,面对面的说着话,今天他的面容没有做任何多余的掩饰,这样看,他和那顾先生其实也不是十分像,而且仔细一看,这顾清漪的眉心还有一点,是个胭脂痣,只是寻常时候被那抹额给掩住了。
“我记得你那抹额怪好看的,上面好像还有些波浪似的纹样……”女子目光朝天上看,似乎在思考,嘴中的声音不大不小,就好像是特意嘀咕给他听。
“那不是水纹,是火纹,”顾清漪顺着她的心意解释道。
“啊,那就是我记错了,”少女爽快的说。听得少女欢快的声音,骤然间,他心中的那些遐思就全部都没有了。
她总是这样的,有时,她也如寻常人一样,似乎完全沉湎于他的容貌,可有时候,她又好似全不为他的外貌所动,她就好像一湾欢快的水,想往哪去就往哪去,而他根本就猜不透她的心。
见华阳藤蹲着身子仰视着自己,顾清漪也弯下身,出手带风,从她的头上抽下簪子,簪落沙起,在松软的泥土上画出火纹的图案。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华阳藤摸着泥沙上的图案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目光落在火纹上,脑海中回忆如鱼贯般争先恐后的涌出,顾清漪闭着眼缓缓道:“这纹样是一个铸剑师家族的记号。”
好似感受不到他多余的情感,少女还未听完就跳起来,哇的一声惊叹:“你还会铸剑?!”
不等顾清漪接话,少女拍掌自顾自的笑道:“这可真好,太好了,你可真是了不起!”边说着,突然她就凑上前,按住他的肩膀,满脸欢喜:“那你以后得了空,能给我也铸一把吗?”华阳藤看着他的眼瞳里闪烁有光。
宝剑千金亦难求,多少削铁如泥的宝剑都被收纳入王宫了,根本不拿出来给人用,也是浪费,以前她只单觉得顾清漪神神叨叨的,可也知道他身手非凡很有本事,但却没想到他居然还能铸剑!铸剑师啊,真好。
听到女子渴求热烈的声音,顾清漪眼神一暗,突然眉一拧,他拍开女子抓着他的手,声音带着一丝愠怒:“你不必多想,我不会这些,这技术早就失传了。”
虽然听他这样说,但华阳藤眼中的火热却并没有消失,看着顾清漪神色有变,她便很果断的认为顾清漪是另有隐情。
这些日子的相处,让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这少年奇怪的性格古怪无比,尤其是在褪去“顾先生”的伪装后,变得更加冷漠的。
情绪又多变的他,让她真觉得,有时候这顾清漪就跟一块脆琉璃似的,美丽却只要稍碰,就露出要碎的模样。
而现在也不知道她又触动了顾清漪身上哪一块脆弱的小心肝,虽然看见他脸上的怒气,但她才不介意,了不起就是被打,至于热脸贴冷屁股,这种事情她才毫不介意。
顾清漪看向她,叹息一声:“你为什么这样坚持?只要小夏国不会发兵于姜国不就够了吗?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顾清漪说什么傻话?光这点怎么够,她们要的岂止是小夏国不发兵,她们的目光是长久和平的国书,他们要的是联盟的誓约,而这些东西,老夏王是不会给的,所以她们需要选择新的合作者。虽然脑海中涌过无数念头,但华阳藤只是笑道:“因为我娘对我说我要做好人。”她话一说完,眉眼儿弯,对顾清漪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