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抽泣着, 一边说着话, 怨毒的眼神,朱唇吐出的每一个字结合出的是一声声最怨毒的诅咒,好在声音不大, 所以没有人去阻止她,毕竟一夕之间失去所有族人,连自己也九死一生, 没有了父母亲人,天地虽大何处是家, 而这样的血海深仇, 她除了咒骂别无他法。
华阳藤起先还不迭的安慰,但看到苏白似乎并没有听进去,她也就放弃了, 她百无聊赖地玩起自己的短剑, 华阳素一边捣药,一边暗暗观察苏白的情绪状态。
李白清也被请了过来,这个年轻的使臣坐的位置离得最远,他没出声, 却仔细的听着苏白说的每一句话,因为女子虽然只是吐露自己的苦水,却也在话中透露了许多讯息。
譬如说,小夏国的统治其实并不稳固,夏王老了,而王子却多不胜数,但老夏王却没有择立出继任者,再比如老夏王所生的众多王子,在他们之间也有着复杂的势力划分,并在这杂乱无章的话中提取出有用的信息,李白清一边细分将讯息暗暗记在心中。
正说着,突然有帘子的响动声,一个颀长的男人含笑走进来,看见是他来,众人心中都放松下来,而少女欢欣的声音在这一瞬压下苏白的哭泣声:“顾先生,你来了,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华阳藤跳起来,满脸欣喜的看向顾蓝衣。
华阳藤跑过去挽着来人的手,心中欢喜,自从她们到了玉凉,就有一直没见着顾蓝衣,这个半路而来的人,她本以为会再也见不到了,顾蓝衣聆听这少女的笑声,温和的看着苏白,却朝华阳素道:“这药给这姑娘。”
曲折的走廊,妘姬随着侍女一路往前,却用余光打量着四周,小夏国的宫楼与姜国并不相同,甚至与她所了解的各国建筑都不同,她现在也不过是走过了王宫一角,而就目前来看,这些宫廷建筑看起来都比较紧凑比较矮小,用的多是木质结构,机巧关联,耐用不朽。
但若往远处看去,也能看见巍峨而立层层叠上的楼阁,飞阁垂檐,蔚为壮观,几乎很多地方都有雕绘,上面有的有文字有的没有,图画是五彩斑斓,似乎在讲述着一个个故事,而那些异兽雕绘得栩栩如生,奇特多姿。
终于走到了走廊的终点,两位侍女微笑着替她打开木门,妘姬不自觉眨眼,里面是昏暗的,一股闷热的气息夹带着一股浓郁的熏香一瞬席卷而传来,独特的香味,让她说不出是好闻还是不好闻。
眼睛侍女示意她一个人往前,妘姬点头,脚下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往里走去,不过走了五步,而后她感到手上传来一阵猛力,她的身体好像被什么压制住,然后无可抑制的她倒在了一个软软的垫子上。
她没有来得及发出惊呼声,因为有人在同一时间封住了她的口,显然有一个人从背后抱住了她,她试图扭了一下脖子,却发觉如同被石头压住了一样,巍巍不动,她根本挣脱不开。
显然身后人用一只手捂住她的嘴,而另一只有力的手则紧紧地箍在她的腰上,她的腿也被勾住,丝毫无法动弹。
妘姬没有慌乱,她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的手还能动,但奋力挣扎显然是愚蠢的,这力量太过于悬殊了,而现在她也已经适应了这片黑暗,她扭了扭腰肢,随即她能感觉到身后变得炽热了起来,她的耳边传来喘息声。
妘姬心一动,娇笑一声,在黑暗中伸出手摩挲着往上攀去,然后将覆在捂住她的嘴的那只手上,这是一只宽厚的手,显然是个男人,女子娇嗔道:“三王子真是好生无礼,既然有话与吾说,又如何不点灯说话,是轻贱妾为一女流么?”
空气中寂静了半晌,突然一瞬间妘姬感觉好似天旋地转一般,她的身子被翻转过来了。
妘姬平息自己激烈的喘息,在黑暗中她只能看见深深的轮廓和一双蓝色的眼睛,男人暗哑的声音传来:“如今春光正好,夫人可愿与我共度?”
妘姬平息自己的喘息,柔柔笑道:“三王子说笑了,按照我们姜国的历法,昨天就已经入夏了。”
空气中沉寂了片刻,他道:“夫人是不肯么,如若我许夫人以王后之位呢?”
“我们既然有约在先,为何三王子还要再来试探?华阳将军已经护送王姬上路了,不多日就会抵达洛邑,三王子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妘姬突然挣扎起身,大声道:“还不点灯么?”
“点灯!”妘姬听到男子的命令,他声音刚落,室内突然就亮起了火光,妘姬发现自己正坐在男人身上,坐近看,三王子还是很年轻的,皮肤算不上白皙,深深的轮廓,幽蓝的眼睛如艳阳下的粼粼水波。
妘姬神情一凛,丝毫不敢懈怠,据她所知这样的眼睛在小夏国中似乎不多见,有时候更被认为不祥,人说这种眼睛与暗夜中的野狼一样,凶狠又狡诈,为人所厌恶。而且根据华阳毅所说的来看,老夏王虽然儿女众多,但能在他跟前说上话的只有几个,其中这大王子年纪最长资历最丰,二王子、五王子、六王子由王后所生,而这个三王子,是最初来接待她们的人,接待他们,是一场博弈,这三王子看起来心思很深啊。
男人坐在毛绒绒的垫子上,递给她一杯酒,道:“听说你们姜国与我们这边很不同?”
“那当然,”妘姬骄傲的扬起脖子,将酒一饮而尽,她有些意外,这酒有点甜,滋味很不同。
妘姬放下酒杯,贴在三王子的耳旁,吐气如兰,“王子放心,你想要的,我们可以帮你,但也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说罢,妘姬站起身拍拍裙理了理头发,屈身行礼,走了出去。
当妘姬回来时,发现于庆正在殿外等候,她朝他点点头,随即进了屋子里坐下,妘姬问道:“苏白姑娘可清楚些了?”
“顾先生给了药,那姑娘已经睡下了,”华阳藤咬着笔道,“这地方可真是一团乱,那兰公主当真可怜,这二王子若是放在吾国,这等丑事还未声张早被打死了。”
妘姬也叹息:“这老夏王的孩子多不胜数,只要是他想的,无论身份如何,除却女儿与母亲,没有不能娶的,这里兄弟易妻那都是有的,这里这样混乱,这老夏王还有淫.乱之名,可见厉害,也难怪他能生出这么多儿女,大大小小男男女女这么多人,估计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华阳素放下手中的捣药锤,出声又道:“可这三王子明明有不详的名声,却能在众多孩子之中显拔而出,可见手段。”
华阳藤从凳子上跳下来,将短刀插在案上,愤然道:“那我们就帮助三王子上位,尽快求以国书,让他与我们长久结盟!”
白天商议半天,发现无论怎能走都是困难重重,而连日的奔波,众人都身心俱疲,歇息的时间也比寻常更早些,入眠不知时间,妘姬低吟一声“好冷”猛然醒了,低头一看,原来是被子全被华阳藤给卷走了,她轻轻坐起身来,眼见流萤在眼前闪烁,她神情恍惚,不知是梦是醒,她随手披上衣服,起身悄悄往外走去。
此地湖泊众多,极远可见绵延高山,妘姬不择方向只是独自一人漫步,抬头,今夜的月亮是别样的大,静谧的夜,美丽无比,突然她脚下一顿,眼瞳一缩。
因为在那硕大明亮的月下,有一人独立,衣袂飘遥,丰神潇洒,而那数不尽的流萤如汉水星河从天而落,漂浮在人眼前,空中弥漫着雾气,月色凉如水,一时间,妘姬甚至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梦境之中,但脚下的触觉,指尖的凉意,她很清楚这绝对不是梦。
妘姬努力凝神才让自己不沉溺于这诡异的美,她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心中凛然,这里不是她的闺房,稍有不慎,便是死亡,而孤立的人是敌是友?毫无疑问那人的着装她是熟悉的,那是顾先生,但即使确定,她却不敢出声。
风吹乱眼前人的头发,男人的青丝只用一个发带随意的绑了起来,妘姬又冷了一分,独立的人,他的背影和身形确实像顾先生,但又绝对不是顾先生。
妘姬再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手中狠狠吃痛,自然不是梦,可既然不是梦,如何人世间会有这样妖异的男子?
他不是顾先生!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到来,那个美丽的背影突然转过身来,直视看向她,妘姬心中涌起了恐惧,但又忍不住将目光全副放在他的身上,因为她平生最爱美了。那人并没有说话,月色下他的脸上朦胧的阴影,他的睫毛又密又长,在月色下撒下一层薄薄的光影,轻轻一颤,漫天流萤好似也跟着颤动,如水波一样荡漾开。
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妘姬心下有了判断,他的确不是顾先生,最起码不是白天的那位顾先生,因为和“顾先生”相比,眼前人的五官显然要更加稚嫩。
那位顾先生,受姜赢所托,与她们结伴而来这小夏国,相处也有近十天,这一路上,顾先生的话很少,但他非常聪明,又稳重温和,他看起来是三十来岁的年纪,而眼前人,毫无疑问他的面容与顾先生是相似的,却也更加年轻的多,他的年纪不大,或可称为一个少年,月光在此刻显得更加柔和,照在他的身上,少年的轮廓分明,带着一股异常妖异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