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昊见她如此问,终于可以说句实话,“有点腥,又太硬太黏。”
姜赢将盘子放在台阶上笑道:“我也不爱吃,”只是她刚入宫的时候常常有人给她送,以至于到后来,旁人都以为她爱吃了。
一时无言,甄昊见她穿的单薄,想是起来的急,便脱下外衫给她披上,姜赢见了忙推开说:“我不冷的。”
甄昊笑道:“你觉得不冷,可我摸你的手却凉透了”,姜赢笑道:“我素来手足冰冷,不论春冬,”甄昊硬给她披上,又道:“你不冷,这身子却在说冷,况且我皮糙肉厚,吹一吹不碍事。”
“王是万金之躯,怎么妄自菲薄了起来,”姜赢笑着,甄昊却笑道:“我是万金,你是仙女,一俗一高……”
“胡说!”姜赢打断他笑道,却不再推脱,她靠在甄昊的肩上,其实明明只要会寝殿去再拿件披风就好了,可现在她们却只想坐在一起。
甄昊与她头靠头,他好几次都想开口问问姜赢,当年华阳福与华阳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姜赢如此恨华阳君,但他还是没有做声,当年之事如果是原主,那不可能不知道,而他好几次搜肠刮肚的想,却发现想不出什么来,他甚至连福姬的模样都没有什么太多的印象了,或许在原主的心里,这不过是件不值得挂心的事情吧。
现在若要贸然去问,难道说自己失忆了,况且姜赢素来谨慎,要问她,不如自己找时间去查,甄昊思定,正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女子靠着他的肩头已经睡着了。
甄昊轻轻地将姜赢的身子挪了挪,将她抱在怀里,凝视着女子的睡颜,只觉得是怎么看也看不够,太美了,甄昊不自觉将脸贴近,贴近,越来越近,直至在朱唇的一寸前停住。
“这不是乘人之危吗?姜赢还没答应呢。”甄昊像是在演一出独角戏一般,自言自语道,“但是真的好可爱,想亲。”
她这样美,甄昊只觉得心中是喜滋滋,美?甄昊心中陡然一跳,如果这份美丽在将来失去了,那他还会这么喜欢她吗?
如果就这样顺顺当当的,他们能有幸一直携手走下去,当姜赢老了,而他还是君王,面对无数的年轻貌美的女子,他会怎么样?譬如妘姬和姜赢她们的年纪倒转过来,再有绝美的人儿,他也会爱着她吗?
更何况姜赢至今还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个爱字,现在姜赢现在是没得挑,如果给她选择呢?他如果爱她,难道不应该给她选择吗?天地是如此辽阔,到那时,她还会爱他吗?而她,这个好像拥有无数往事的姜赢,是否又曾有过刻骨铭心的人?毕竟她这样的人,只要她点头,谁能不爱她呢?甄昊突然觉得心中无限惶恐,一时心乱如麻。
如果能有拥有一颗永恒不变的真心,成为彼此的一切,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而最起码现在,他想和姜赢携手在这条满是荆棘的路上走下去,希望哪怕是死亡,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明知姜赢熟睡,甄昊却依旧在她的耳边喃喃,仿佛只是在说与他自己听,他在女子的脸颊间轻轻一贴,随即将她打横抱起,往殿内走去。
第40章
咚的一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坠落在地, 姜赢倏的睁开眼, 入眼的是淡青色的纱帐,她愣了半晌, 随即偏过头来往自己身旁看去,右侧已经没有了人, 她只觉得心中很是失落。
姜赢慢慢探出手摩挲在那个位置, 在甄昊躺着的地方还残有余温,她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 只觉得浑身神清气爽,一夜好梦。
她从床上坐起,她张开手伸了个懒腰舒展身子, 她本就脚步轻盈,所以从床上下来几乎是毫无声响, 完全清醒过来她发现耳边是一阵阵走动声, 衣服的摩擦声,环佩撞击声,探出身看去, 外殿是人影攒动。
姜赢有些意外, 她素来喜静,侍奉的人都是知道的,如何今天这样喧闹?但并她没有往外走去,反而直接坐在一旁, 她用双手托着脸,透过窗棂往外看去,卷曲的嫩绿芭蕉叶上凝着水珠,一只长尾的雀儿登在树枝上,胸前是淡黄的绒毛,这鸟儿立在树杈上,眼珠儿黑漆漆的,圆滚滚的脑袋在啄着自己羽毛,一动一跳的,看起来煞是可爱。
外面是一片新绿,看得人精神一爽,豆大的水珠滴滴答答从嫩绿的叶子上落下,原来是昨夜不知何时开始竟下了一场雨,到现在还是淅淅沥沥,放眼看去那地上也还是湿漉漉的。
姜赢心中有几分讶然,昨夜下了雨了而她却没有半夜醒来,寻常时候,只要半夜下雨,她睡的浅极容易醒,要加上有雷霆,那便再也睡不着,能躺在床上听着那雨声直到黎明,自来了这里,只觉得那雨声催人断肠。
而今天,她居然睡得这样熟,甚至这么晚起来,或许在不知不觉中有太多的事情在改变,一时姜赢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一个人的模样,他的脸,他的手,他的笑容,而她很想去见他。她的心中泛起一种莫名的思念,只觉得好像在她摸不着的地方,有一处变得异常柔软,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这新鲜的雨水滋润了一般,萌生发芽。
她正呆坐着,却突然感觉肩上一沉,回身一看,原来是甄女史给她拿来一件披风。
“王后可算醒了,”甄女史笑道,姜赢素来醒的早,几乎是固定了一般雷打不动,连她都觉得奇怪,这年轻的女子如何好像从来没有肆意过。
甄女史一进来,宫人们也端着梳洗的东西进来了,姜赢点头对她微微一笑自去梳洗,甄女史却呆在原地,姜赢难得有这般表情,这一笑倒把她给看愣了。
姜赢由着侍女摆弄着,依次弄好还未得喘息,就又有一个侍女笑容满面的,手中拿着玉轴的画卷,姜赢接过,打开一看是一位少女的肖像,画上又有几竖小字,是介绍这女子的年纪家世和几句讨巧的话。姜赢不解,然后抬脚往大殿上走去,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这里居然挂满了女子的画像,她诧异,大王是要选妃?
不对,她摇摇头立刻否认了这个想法,毕竟这画像也太多了些,这来得不仅仅只有华阳家,还有墨家的,妘家的,甄家的,凡是姜国有名有姓的,能说的上号的,都来了不少。
正是疑惑,身旁女官笑道:“大王有命,王后若是得闲,就请依次过目,挑出合适的淑女。”姜赢反应过来,这意思是要让她挑选,然后再由甄昊赐婚的,他是要让华国贵族与姜国旧部进一步联姻。
“你把那就近的拿过来就好,”她轻笑一声往一旁坐下,身旁侍立的宫人皆是喜气洋洋,眉开眼笑,这可是无上的尊容,虽然王后以前也得宠,但却不是这种恩宠,这可是个肥差,王后自不必说,谁不得来讨好她,就是她们也能沾到不少便宜。
姜赢打开画卷,又环视了一眼身旁的宫女们,知道她们心中的念头,她只是摇摇头也不说话,她仔细的看着画卷上的小字,这送来的画里有她听过的女子,也有她没听过的,但婚姻之事,不可不慎。
甄女史见她看得专注,只把茶放在一旁,又一面仔细吩咐让宫女们依次分好类别,她自己也拿起笔,沉吟片刻,在画卷上写了几句话,好让姜赢看的时候参考。
正在忙着,却突然听见宫人通传道:“王后,丹夫人求见。”姜赢听了手中的画卷一滑,心中又惊又恼,只是纳罕,丹姬如何来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准是没好事。
“让她进来吧,”她话音还未落,就已经看见一个穿着鹅黄衣服的女子,扶着宫女的手摇摇摆摆的走进来了,姜赢见了只心道:这丹姬还是这般无礼,这衣服倒是好的,只是她本就皮肤暗,穿这颜色倒是更显得脸儿黄黄的。
丹姬抬头见了姜赢,女子正襟危坐于上座,她看了只觉得堵得慌,这些年她与姜赢甚少见面,今日若不是为了侄儿的婚事,她何尝想来。
丹姬看着姜赢突然就回忆起三年前,彼时这女人还刚入宫,已经是美的惊人,但却还没有这般美貌。而那时她也没有把姜赢放在心上,毕竟她父亲是大将军,母亲是妘家的嫡长女。
那时她的眼里只有华阳王后,她知道大王不喜欢华阳姬,更是明里暗里不知使了多少绊子,只盼着前王后能早死才好,至于这姜赢再美又如何,究竟只是个蛮女,在这后宫,没亲没旧,被人弄死了怕都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呢,而且还天天冷着一张脸,一副三烈九贞的模样,是要摆脸是要给谁看。
谁成想,前王后倒是如她所愿的死了,但大王居然排斥众议,立了这个异族女做王后,气的她是没地哭,那时她就恨透了这女人,认定这女子果然是个妖物,可这几年,偏偏这女人仍旧是一副冷脸,她这是想讥讽谁,假惺惺。
但姜赢果然还是让她羡慕的,三年前她还不是这般模样,这几年这张脸是愈发的张开了,往日她不来也就罢了,今日一看,只觉得心中酸楚不已,只是只有一点奇怪,这女人为何气色如此好,真是叫做薄面带粉,吹弹可破,更奇怪的是不复往昔冰冷之色,看了让人更挪不开眼。
连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丹姬的心中已经是愁肠百结,转了好几个来回,她虽然觉得气愤,却也无可奈何,况且一想到今天自己还有所求于人,只觉得心中好像打了个结,怎么也理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