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如何了?”
“父亲?呵,他病的厉害起不来床,没办法来拜见王后了。”
“撒谎,好了,你可以走了。”
嬴侯并不离去,他动容道:“当年我是想过和你一起离开,只是……”
“自作多情,你不明你的身份吗?嬴侯,难道你想做我的情夫?”
“有何不可?这种事并不少,只要你想,没有人能拒绝你的,而且你很聪明,只要你……”
“嬴侯我本以为你很聪明,因为你煽动大哥他们入宫行刺,又能把族长逼下来,结果你比顾蓝衣蠢多了……”姜嬴叹了口气:“我感激你的帮助,所以才耐着性子和你说话,但你不要会错意,我若爱你,就绝不会这样冷漠,我若爱你,就绝不会回来再见你,我对你,当年无意,现在更无心,四哥,我劝你别做蠢事。”
嬴侯看着烛台,他想一把火把所有烧光,面对女子那始终不变的冷漠眼神时,嬴侯才回过神来,他居然恼羞成怒,他居然会如此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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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侯愤然离开后,甄昊就来了,他不等她说话就笑道:“王后的兄长居然如此动机不纯,真是令寡人心寒。”
姜嬴挽着他的手笑道:“是你让他过来见我的不是吗?”
甄昊笑笑:“按照习俗,我在那个时间不能来,至于别人,我也防不住。”
姜嬴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她伸手将甄昊的婚服理顺慰平,他身上的婚服和姜国的吉服全然不同,风格迥异,姜国厚重深沉,赤红与墨黑为主,而这件婚服,满是花纹,金丝银线,颜色多样,浓丽色彩绚烂无比。
甄昊看向一旁的披盖,上面缀满了五色彩珠,甄昊将它小心翼翼地戴在姜嬴的脖颈上。
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会阻拦在她们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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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暖阳,陌上花开。
姜嬴与甄昊一起沐浴无限春光,迎着无数的欢呼声走上朱红的婚车。
夹道两岸,人山人海,年轻的男女全部穿上了节日的春装,舞蹈的少女,旋转着花裙,作为婚礼的开幕。婚车被拉动,少女们跟随着,身上的银饰叮铃打响,她们手捧着鲜花,吟诵着祝福的赞歌,祝福的歌声在围绕着新人的花车,响彻不息。
当然这些祝福语,甄昊大部分是听不懂的,他借着余光去看姜嬴,女子耳上带着华美珠翠制成耳环,与头上的发饰相得益彰,她身上戴满了璎珞珠宝,沉重叮铃,她却能保持纹丝不动,她表情肃穆,仿佛在做着世界上最重要的一件事。甄昊也收回杂念,他坐在车上,保持着微笑。
行至中途,突然有一位美丽的少女被人群推了出来,她穿得十分简洁,但她手持神杖却是华丽无比,繁杂的花纹上缀无数宝珠,她腼腆一笑,双手交叉向婚车行礼。
婚车的速度随之变缓,唱歌与乐器的声音在这一刻都起了变化,欢快变成肃穆,灵动欢沁变成了深沉典雅。
她走到车前将花叶金冠呈上,甄昊接过这华丽又沉重的花冠,姜嬴低头,他小心给姜嬴带上。
少女围绕着花车跑了一圈,她的眼神洋溢着光彩,她的声音如同清泉一样清脆。她用着甄昊能听懂的话歌唱:
坦格拉玛雪山的女神从高天降临,她以高山的雪增点新娘的肌肤,用清泉点亮了新娘的眼睛,用世间所有颜色给以新娘的裙,用芬芳桃李编制了这花冠。新月不及新娘的秀眉,水润的红梅不及新娘的朱唇。
敬爱的女神啊,请你聆听童女的歌声,如同你赐予先祖的基业,也请你诚挚地祝福新人。
她们的爱情如真金,比珍珠比玉石比一切的一切都要宝贵。
高山上永恒不化的坚冰比不上他们感情的坚定,这爱比永恒燃烧的烈焰的还要炙热,比怒号汹涌的波涛还有力量。磨石日夜不停的研磨也无法将他们的感情磨去分毫。
哪怕汪洋大海在他们之间横亘也不算距离,海水终有干涸枯竭的一日,斗转又星移,但是他们的感情永恒不息。
女神恒久地祝福你们。她必说,所有妄图破坏你们感情的人,会被荆棘给刺杀,会被怒火焚烧殆尽。
慈爱的女神祝福你们,愿你们如藤蔓般紧紧纠缠,如连理枝般交缠不分。
荣耀的女神祝福你们,愿你们的子孙如同海岸的沙,如同天上的繁星,世世代代,生生不息。
可爱的人儿,如果你看到仲夏的晶莹飞雪,不要惊讶,那是女神为痴情的人所发出的叹息。
真爱恒久,愿你们珍重彼此,永不分离。
甄昊聆听着祝福的歌颂声,他被这磅礴的气势,浓厚的感情带往了另一个世界,直到他被握紧手,才回神过来。
他看见姜嬴取下身上的彩色外衣送与那位吟唱的女祭。
姜嬴也吟唱:
女神慈爱的眼睛永远凝视着她的子民,她的祝福随着风走遍大地。
所爱的人啊,请你聆听我的誓言。
我与你立下誓约,我对你的爱如同最深的深谷,如同至柔不断的水,奔腾狂走永不停息。
我愿与你永远的相伴,如果我的心有偏移,如果我违背今日的誓言,那就请夺取我的声音,让高山将我永远的压倒,让狂暴的海浪将我卷去。
甄昊听完,从怀中取出两枚准备好的对戒,一枚给自己带上,一枚给姜嬴,他紧握着她道:“誓约永不变。”
祝祷的歌声结束,奏乐声也暂停,跟随着祭祀悠长的念词声,马车也到了的高台,甄昊凝视着姜嬴,伸出手,姜嬴也抬起手,挽着姜嬴的手,迎着漫天的花语走向高台。
番外
甄昊托着下巴打了个哈欠, 如果不是因为甄鷨回国, 他是绝对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来会见戴国的使者, 一阵寒暄全是互吹和拍马屁,他和这群人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甄昊摸了摸见茶凉了, 抬头见天色也暗了,他起身看了眼身旁的朱阳, 后者立刻道:“大王慢走, 后事自有微臣。”
甄昊点头:“有劳了。”
二话不说,甄昊立刻乘车去往长乐宫,长驱直入到了宫门口, 出来迎接的人是甄鷨,比甄鷨先到他面前的是两个女孩,玉润珠圆, 一高一低,手拉着手乖巧行礼:“拜见大王。”
两个女孩子刚到他的腰, 甄昊索性蹲下, 客客气气的拉住她们的手笑了笑站起身来,甄鷨已经到了跟前,甄昊感慨道:“鷨姬, 一别多年, 再见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甄昊看她,虽然过了九年的时间,但甄鷨不过二十来岁,风华正茂, 更加漂亮了,精美的妆容,成熟的面庞,比小时候漂亮多了,她身上的仪态已经完全不同了,她更加的丰腴了,或许是因为生了三个孩子的缘故,或许是由于戴国审美爱好丰腴美人的缘故,总之甄鷨的身上已经完全不见了少年时代的俏丽与刁蛮,替换的是华美与雍容。
当初那个喜欢扯着他的衣领喊着哥哥,日常大骂华阳家妖妇的女孩子,如今已经大变样了,变得成熟稳重,轻易不会动怒,外露情绪已经是种奢侈。
甄昊想起王叔安,不由道:“叔父那边?”
甄鷨听了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她淡淡笑道:“今日刚到,需得先来拜见大王与王后,父亲那边若有时间稍后再见,哥哥与嫂嫂那边……就得过几日下午才有时间。”
甄昊无言,只是点头。
甄鷨怕他讨厌孩子,便让姆师带走孩子,她自己与甄昊并肩而走,一边道:“时光不待人,九年了,小孩子总归会长大的。”
甄昊笑笑:“是啊,九年了。”九年前甄鷨也是个孩子,但现在她已经成熟得让他陌生,的确,九年不得回国,远离故土与亲人,所有能支撑她的只有姜国。
甄鷨感慨更深,九年了,她已经离开姜国九年了,今天,她还是第一次回到姜国,她的母国,养育了她的家乡。
戴国的东西味道很淡,刚去的时候她根本吃不惯,戴国的气候温暖也潮湿,冬天的时候居然不会下雪,她已经九年没有看见过雪了,刚到的时候,她只觉得哪里都不顺心,好在妘姬送着陪同而来的侍女们帮助她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的难关。当时她还很气愤,气愤于妘姬强行将许多美人塞到她身边,后来她才明白,这些美人的作用。
见甄鷨一脸沧桑与感慨,甄昊也默不作声。到了殿门口浩浩荡荡迎接的人是甄女史,她站在那,身后跟着两个男孩,甄鷨眼神一瞬变得尖锐,那是大王与王后的次子与幼子,姜国未来的继承人将会在他们之中诞生。
想到这甄鷨一时有些惊心,如今姜国灭了周边所有的国家,放眼看去,只剩下宋国、戴国与姜国。
八年前姜国灭了晋国,但是鲁国却强行支撑了六年,直到现在,姜国才算太平,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大王不愿再战,因为整顿新建也耗时耗力,所以三国还算相安无事,按照估算还能维持百来年的和平。但姜国人多且地域辽阔,再战只怕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她又会如何?她的儿子和女儿回到姜国又会与何等姿态。
甄鷨的心中甚至燃起了杀意,杀人已经是她最熟悉的一件事了。
不,两国情谊,还得看大王的想法了,大王似乎有心休养生息,大王的乖戾似乎在二十年前都用尽了,接下来的时间里都是夸赞他的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