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冬儿咬着头绳出来,她这才道:“我去买早饭,你和张嫂子就不用去了。”
说着带上食盒和钱,这就往外走去。
这时候沈家船队的船停靠在一个码头旁,这里是运河沿岸的一个著名城市,临清。典型的因为运河而繁荣的城市,也是钞关之一的所在地...不过随着这些年运河的衰落,有很多人推测这个钞关可能会挪到山东临海的城市,譬如说登州。
不过那都是日后的事情了,现在的临清是繁华的,至少表面上看起来非常繁华。
船停到码头这里就能看到港口后面一大片的建筑,足足修了五六条街。每条街上都有好多店铺,其中最多的当然是酒楼饭庄、秦楼楚馆,再然后就是赌馆、当铺了,另外提供暂时存货服务的货栈也有几家。
至于码头这边则更加繁华,有许多左近小人家的儿女或者小媳妇,都拎着一个篮子过来做生意,卖一些小物件。
春儿从船上下来,首先就看到一个小姑娘提着一篮子鲜花在那里卖。问了问价钱,要了四朵月季,两朵粉的,两朵红的。另外还要了一束茉莉、一束水仙——船舱里面简陋又乏味,带一些花回去,也是多些意趣。
然后又去了一个一家人经营的推车,这个推车虽小,却是一个五脏俱全的早餐摊子。南北的各色早餐小吃几乎都能在这里看到,更重要的是这里生意火爆,一般来说这往往说明味道很好!
虾皮小馄饨、紫米粥、芝麻球、小酱菜、油炸肉饼、素菜包子、春卷...买了十来样的早点,将个大食盒装的满满的,春儿这才颇为费力地将早饭拎回了舱房。
此时连翘已经洗漱完毕了,冬儿正在为她梳头挽髻。她见了连忙将买的花儿给连翘看,连翘只拿了一朵粉色的月季簪在鬓边。
“这花儿倒是很新鲜,剩下的给我娘送过去,看她簪不簪。”连翘满意地照了照镜子,点点头。
春儿又去送花,送花完了之后就在吴美娘起居的舱房里摆饭。
等到早饭用完,太阳已经半高了。连翘实在在舱房里呆不住,便道:“我去甲板上看看!”
吴美娘管束着她,除非是有船上派正当青壮的男子跟着,不然是不允许她下船的——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在港口这样鱼龙混杂的区域,一旦出了什么事儿,那真是无法可想!
连翘这一路,路过重要城市的时候总能借沈钰的光,去那些城市逛一逛,看一看。这次到临清却因为沈钰有重要的生意要忙,所以连翘没有提出要去临清看一看。
然而既然已经来了,什么都不做就太可惜了。连翘只能想到去甲板上看看港口附近的风光——其实甲板上全是水手,她一个年轻女孩过去也很不讲究了。只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相比起让连翘去更加混乱的港口,吴美娘宁愿她在甲板上逛看一番。
连翘却不知道吴美娘的想法,生怕自己被拦下来,一溜烟就跑走了。吴美娘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春儿,你跟着过去,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在甲板上。也就是现在了,若是我小时候,恐怕看到的人都会笑!”
其实这话没有说完全,应该说体面人家的姑娘会惹人发笑。如果换成是一般人家,甚至是贫苦人家,甚至要帮家中做生意,早早就出来讨生活了,哪里还会为在甲板上抛头露面就觉得难为情起来。
春儿应了一声,立刻就往甲板上去。
甲板上的光线不知道比舱房那边好多少,打眼望过去,有一些不怕雨水和风吹的货物存在甲板上,上面只非常随意地盖了一层油毡布防水隔热。而这些货物一堆一堆的,让原本视野应该十分开阔的甲板变得好像捉迷藏一样。
春儿四面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看到斜对面船栏杆处有一个穿石榴红裙的女子,不是连翘又是谁——整艘大船女子本就少,还穿石榴红裙,这不是显眼,而是扎眼了。
看到了连翘,春儿刚想叫她名字,招呼一声,却看到自家小姐身边站的不是别人,正是沈六少爷。于是默默地,春儿没有叫人,而是自己到另一个相距很远的船栏杆附近站着。
此时连翘正在和沈钰谈天。
沈钰本来正在料理生意的,只是生意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剩下的时间就是他来甲板这边看看自家这边出货和进货。
这时候见到连翘来甲板上,立刻将入库账本教给一个心腹管事,然后自己走到了她身边:“这次临清实在没有时间去看看了,若是乔琏先生想去逛看,我让人陪着乔琏先生去。”
连翘摇了摇头:“不用了,也不一定都要看到。”
即便是夏日,甲板上的风也是很大的。一阵阵河风吹拂过脸颊,一些鬓边的碎发散落了下来,连翘伸出手将头发捋到耳后,然后转身看向临清城的方向。那里很繁荣没错,不过一路上这样繁荣的运河城市见了不少,她也并不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同。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忽然船队主船与河岸码头之间的一座浮桥上传来喧哗声。沈钰皱了皱眉头,叫住一个管事,让其去打听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管事焦头烂额地回来,本想说什么,见到连翘又将话吞了回去。连翘眼睛尖,立刻要走开一些:“先生请说罢,我就不碍事了。”
管事的擦擦汗,更加急了!这一路他们这些沈家的人都看的很清楚,他们的沈六爷有多看重这位连姑娘。这是万万不可得罪的,所以赶紧道:“并不是说要避着连小姐,只是这事儿不好入耳呢。”
“既然能说,那就快些说罢!还在那里吞吞吐吐做甚?”沈钰则更加不在乎,立刻催促管事。
管事的看了一眼连翘,这才缓缓地将事情道来。
其实事情说来简单,不过是船上两个水手与码头一个偷偷跑上船了的女子说定过来‘生意’的事情。‘生意’做完,女子立刻不认之前的价格了,要涨价!
说实话,连翘佩服她的勇气。这满船的人都是一起的,没有人会站在她那边。这种形况下不怕出什么意外,还能强硬地涨钱...典型的要钱不要命啊!
对方显然是在赌,赌这艘船上没有穷凶极恶之辈,属于比较有底线的客人。不然的话,说不定能交代在这里!
这次算是赌赢了,经过一哭二闹三上吊,打滚撒泼一样的手段,那两个水手实在不耐烦了。当是花钱消灾,将钱拿了出来。
这里的问题是沈钰不许这些水手之类的人在船上‘做生意’——要是没有这一条,船上来去的人就会复杂很多,管理也就没法做了。
然而连翘的想法清奇的多,面色颇有一些古怪地问道:“两个水手和一个女子?”
第340章
“两个水手和一个女子?”
连翘说完这话,沈钰愣了愣。
第一是没有反应过来这有什么不对劲,第二就是反应过来之后因为连翘的敏捷而...emmmm
古代人不同于现代人,对于闺房之事既开放又保守。只不过开放是极少的方面,更多的时候还是保守的。男女之间的些许事,懵懵懂懂的好多呢,更别说其中一些花样了。
沈钰虽说是个男子,从小家里也曾意思意思安排过侍女教导,但与大多数王孙公子不同,他在这些事上是不太上心的。对于这些事情,知道是知道,但要说精通此道,那定然是没有的。
这时候忽然有个管事提起下头争吵的事情,说实在的,他都没有想到这句话中蕴含的事实有什么不对劲!直到连翘说话,原来那话在脑子里过了两三遍,这才明白意思。
连翘就不一样了,虽然长这么大连个男朋友都没有过,但是好歹是现代来的姑娘。在那个信息高度发达的时代,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跑的。她就算是没有看过小黄片,也在海量的网文阅读里见识过了各种‘大尺度’。
那一句话实在是脱口而出,直到说完了这才觉得在这个时代与一个男子说这样的话是很不妥的。
连翘不好意思,沈钰也不见得轻松。
两个人面面相觑,忽然一起笑了起来,也就是这一笑,原先的尴尬这才消散了许多。
旁边的管事的不解这两位有什么好笑的,满脸都是问号。沈钰笑了好一会儿,这才忍笑道:“没错,就是一个女子两个水手——去打发人给那女子钱,先把人送走再说,怎么着人家也不容易!”
最后一句话说的意味深长,说完之后又笑了起来。
在连翘的印象里,沈钰并不是一个常常玩笑的人,比较‘正经’。这样促狭还是第一次...笑是会感染的,她也不知不觉地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管事的去处理事情了,又只剩下了沈钰与连翘两个人。沈钰便与连翘说起了临清的一些掌故,这里毕竟是天底下有数的钞关之一,沈钰做生意南来北往不是第一次经过了,口袋里藏着许多这里的故事。
连翘对临清也有些了解,说来有意思,她对这里的了解主要是因为《金瓶梅》这部古代奇书。书中西门大官人一家故事发生地点正是临清。因为这个,很多研究《金瓶梅》的书籍都会着重探讨一下那个时代的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