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这次再没有分寸,想来做母亲的不会有什么,她这个跟着一起的倒是要陪绑,连带着被弟弟不喜。
心中虽然叫苦,可临到许文华家门前了,许氏也找不出什么理由这个时候不去见弟弟,只能硬着头皮上。
等到了许文华家里,上上下下的仆人都十分小心。不比之前的许氏,这次来的是老夫人!
“文华难道不在家?”许母一眼扫过去就清楚了。
仆人头子林二哥站出来恭敬道:“老夫人且安坐,少爷这是访友去了,我这就让小厮去信,少爷立刻就能赶回来!”
许母狐疑地看了林二哥一眼,道:“小桂儿在哪儿?”
唤了小桂儿出来,迎面就问她:“文华去哪家朋友那里去了?是不是那个叫什么‘乔琏’的?”
也是巧了,许文华平常出门的地方很多,不一定是在连翘家中。但今日就是这样寸,恰恰好是在连翘家里了。
小桂儿虽不被准许近身伺候,可是她是时时刻刻注意着许文华动向的。这时候立刻就道:“正是呢,少爷往乔琏先生家去了,乔琏先生家住的近,只要沿着河过几家就到了。”
许母抖了抖袖子,对女儿道:“既然是文华的朋友,又是近邻的,本就该感谢感谢人家的照顾。将这一回咱们带的一些乡下人土产拿一些出来,去见见人,表表咱们做长辈的心意。”
许氏心里叫着糟糕,却无话可说,只得拿了大包小包跟着许母走。
林二哥一面让个小厮给许母领路,嘱咐路上慢慢走。另外又叫了另一个小厮,解了家里码头上的小船,往乔琏先生家里去,立刻报信,也好有些准备——林二哥也是很有眼力的,当然看得出来许母来者不善!
许文华原来在连翘家的露台上,还有朱敏、金凤三五个,点了路子烧肉吃。连翘看了不喜欢,自己串了一些素菜,韭菜、菌子、豆腐之类:“你们烧的尽是肉,吃不腻么?”
众人笑嘻嘻的,这时候朱敏最先看到了许文华家的小厮划船过来,给许文华指了指。许文华不明所以望过去,就见一个小厮隔着一些距离就道:“少爷,老夫人来了!来照您了——来乔琏先生家找您!”
乍一听许文华还没有理清楚这件事,虽然许母过来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但也不至于让小厮这样如临大敌罢!后头才品出一些不同...话说来就来吧,为什么这么着急,一会儿都等不了了,还得到朋友家里来寻他?
但是不等他想清楚,连翘家门外就已经来客了。
连翘此时也是一脸懵逼,众多朋友中她只见过有限的几个人的家长,譬如说唐宋的。他父亲唐大主编是三吴报馆的总主编,想不见也不行啊。
而有限的几个也是她上门拜访的时候出于礼节见的,至于说人到家里来,这种事是没有过的。
但是人都来了,总不能不接待吧。连翘便领着春儿和许文华一起将人迎了进来,许文华忍不住道:“娘怎么来这里了,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连翘,今日我先走了,你们接着玩儿。”
说着就要将人往外头带,然而许母并不想走,而是打量了一番房子,然后又打量了露台上的景象。最后将目光落在连翘身上,时间有半晌,弄得连翘都尴尬了起来,求救一样看向许文华。
许母却因为她这一眼生气起来...她本就对‘乔琏先生’这个人有成见,这个时候无论见到什么也是往坏的地方想。见她住的好,还是一个人住,便觉得她奢侈浪费,而且没有礼数。见她家里待客,尽是一些男子,更是将她当成了倡优一样的浮浪女子。
至于生的好看,那只不过是落实原本的猜测而已——真真是个狐媚子!
此时她那样看着许文华,许文华便道:“娘,走了,儿子有些事情与你说!”
果然是个有狐媚手段的!许母忍不住恨恨地想。
当下也不管许文华,只是端出长辈的样子,略带一点儿笑意道:“我听说文华在朋友那里玩儿,我想着又是同行又是朋友的,反正你们年轻人相聚的地方也不远,就带着一些乡下玩意儿来看一看。这些东西不值什么,只是我这个做长辈的一份心意。”
这话说的半文不白的,看得出来是想做出一副大户人家的礼仪样子,但又处处透着失礼——真正的大户人家讲究礼仪,哪有长辈上门招呼也不打一声的。可要是当成是淳朴人家表心意,那又未免太端着了。
但在场的都不蠢,不想许文华难堪,于是一个个的,包括连翘都应答感谢了一声,想要将场面圆过来。
许母见连翘收了东西,装出亲热的样子,拉过她的手:“好标志的姑娘!话说我不知怎的,见到姑娘就觉得投缘呢!”
连翘其实有些不适应,但因为这是一位朋友的母亲,所以也不能说什么。这时候她说话,也只能低着头,装作害羞的样子。
“说实在的,我听小厮说文华去了‘乔琏先生’家里,我还当是哪个后生的家呢。我不懂你们这一行的意思...所以是女子也称呼‘先生’?那不是同说书的一个样子了?”其实许母很清楚‘乔琏先生’是女子,此时只不过是故意这样的而已。
这话越说越不像了,许文华皱着眉头道:“娘,你老拉着第一回见面的姑娘做什么?”
“你这孩子...”许母做出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道:“我看人家小姑娘投缘,你一个小子知道什么!”
说着又对连翘道:“姑娘是姓连罢,那我就称呼连姑娘了...老婆子我说话直,连姑娘可别介意——我之前看着,似乎是连姑娘正招待客人来着。说实在的,老婆子不知道城里面的风尚,但还是觉得这有些不妥。一个没出阁的姑娘,不管怎么说,和外男交际都是太过了,好人家姑娘谁有这样的?”
“一般的人老婆子也不开口多这个嘴,平白讨人嫌。也是见到连姑娘实在觉得投缘,这才忍不住的。”说着也不管连翘快绷不住的脸色,指着许文华道:“年轻人一个想法,做长辈的又是另一个想法。想来年轻人都是极喜欢连小姐的,但是以我儿文华做例子,他将来若是讨老婆,我这个做娘的当然只想要的守礼贞静的儿媳妇。”
第277章
现场尴尬地空气都仿佛凝滞了,然而许母还在那里不停地说,一脸的‘我为你好’。
连翘死命地掐着自己的手掌心,这才没有直接将人赶出去——她多少还是念着许文华这个朋友的脸面的,不想真的连朋友都没得做。
许母说的一字字一句句,貌似都是在替她考虑,但在场的哪一个是傻子?谁都听出来了,表面是关心,实际上是敲打!她就差没有指着连翘的鼻子说她行为不检点,是个坏女子,要离她儿子远一些了!
这话说的,连翘又是气又是羞。气愤是必然的,她穿越以前在朋友中间还算是保守的,可从来没有想过会成为长辈严重‘不检点女子’的一员,受到这种指责,可以说是奇耻大辱了。
另一个就是羞了,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是指她与许文华有些首尾,最好不要交往了。说实在的,这一点她是心情复杂的。一方面她不认这个,她自认为与许文华之间清清白白光明正大。然而另一边,又有一种少女心事被人戳破的羞窘。
相比起旁的人,她对许文华确实要略亲近一些。
这就像是班上有一个成绩好、长的好的男同学,他对别人都是平平淡淡的,唯独对你非同一般——连翘又不傻,她自然能够察觉出许文华对她不同。要想将这些全部理解为同行之间的惺惺相惜,那未免就太自欺欺人了。
这种情况下,连翘不是木头,多少都会心笙摇曳的。从她对许文华态度较别人更加随意就看得出来了...无非是‘恃宠而骄’罢了。
每个人对于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特殊’都会有所察觉,被偏爱的有恃无恐,这是一种自然而然地心情。
说实话,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享受个把男孩子暗戳戳的追求,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是许母的这一番话等于是将连翘原本脆弱的想象给戳穿了——这不是可以享受这些的时代,这个时代相比真正的古代要开放,可是整个世界依旧是旧时代的样子。
若是连翘对许文华一丝一毫的心思都没有,她反而只会有愤怒,而不会有多少羞窘,因为她光明正大!此时,正是因为自己清楚自己的心,所以才会更加的难堪。
连翘拼死命才没有让自己更加狼狈地跑掉,维持住了基本的体面。只是咬住舌尖死死忍耐的时候下的力气太大,她已经尝到了铁锈的味道。
连翘像是没听到许母的话一样,维持着生疏而恰到好处的礼仪,微微低下头:“这样啊。”
然后转身就走到了唐宋等人那边:“对了,之前不是在烤牛肉,说是腌渍的牛肉不够了...这会儿应该又有了——春儿,去厨房问云嫂端来。”
许母似乎不满连翘的忽视,想要抓住她问她的话。这个时候许文华如何还能看下去——方才事情发生的突然,他什么都来不及做...他总不能硬是拉扯着自己的母亲,强行离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