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赵宝君和赵宝杨两个小家伙便屁颠屁颠的跟在赵启明夫妻俩身后, 一起去这都两年多没有去过的二伯家。
如今天气已入深秋, 所以夜晚来得格外早。
当赵启明一家四口来到老二赵启才家院子外面时,就见从窗户内微微透出光亮的农家小院中, 影影绰绰的有几个模糊的身影。
说起二伯赵启才,赵宝君虽然和宝来宝桂这两个堂姐是同班同学, 但是自从两年多前她奶对二伯下了赵家□□之后, 大人之间就真的从未再有来往了。
如今再次过来, 赵宝君看到她爸一脸怒不可遏的模样,绝对不像是打算过来和二伯一家聊聊心事,顺便回忆一下往昔的兄弟情,更像是过来讨债的债主。
一到院子里,赵启明就极具大佬气势地“嘭”一声推开了本来就不太结实的屋门。
这声响、这气势、这动静吓坏了屋内的众人,他把这动静闹得这么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土匪上门来抢劫呢。
结果众人回头看了一眼,居然是老二赵启明这个混小子。
要说这赵宝君平日里总是让人觉得有一身匪气,却不知从何而来。如今就完全可以看出,这绝对是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闺女。
李卿淑急忙关上门,以免不知内情的邻里还以为这是有戴红袖章的人过来闹事了呢。
而赵宝君一进屋子就见她二伯赵启才对着她奶带着一脸哀求之色的模样,喊了声:“妈!”
一旁的孙秀娇则满脸不悦地看着他们这些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并对着朱氏不耐烦地说:“妈,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咱们几家这么久不来往,你们这要么不来,这一过来就这么气势汹汹地闯进来,这究竟是来寻仇还是要来砸了我家不成?”
朱氏听到这意有所指的话,目眦欲裂地看着此时正站在她面前许久不见的二儿子,气愤地“啪”一声拍在了身侧的八仙桌上。“怎么,我如今就是连进一下我儿子家都不可以了?”
可孙秀娟原本就对老太太对于他们一家这两年来既不管不顾,又不允许大伯和三弟接济他们一家而颇有怨言。
这两年多她连娘家都不敢回去。要知道她可是家里嫁的最好的一个女儿,可是如今却连年没什么好东西拿回去。家里弟弟生了儿子也给不出大红包,最关键的是她丈夫赵启才还问她爸妈要回了她当初说“借”给娘家的那笔建房子的钱。
可是那些钱她爸妈以为她是直接送给她弟弟的啊!
于是害得她回家,她爸妈还有弟弟弟媳妇看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此时又见朱氏闹了这么一出,她一脸不满怪腔怪调地开口道:“妈,如今可是新社会。不兴那封建大家长的老一套了!那些啊……可都是封建糟粕要摒弃的!”
赵启才听到孙秀娇的话吓得菊花一紧,不安地瞄了一眼朱氏越来越阴沉的脸色,瞪着孙秀娟说:“你胡说什么?赶紧闭上你的嘴!”
可是孙秀娇却不乐意了,她自觉如今天天听这厂里和街道里的宣传,也是社会主义的新女性。她不用怕朱氏这封建糟粕中出来的封建做派大家长。
于是双手叉腰梗着脖子不满地嚷道:“咋了?兴你妈做就不许我说了?”
朱氏也懒得和这没脑子的蠢婆娘再多计较这点子事情,她们今天过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老二家的,我问你。我以前是富农的事情是不是你说出去的?”
“什……什么?”孙秀娇不再如刚刚那般说话有底气,而是眼神闪烁试图躲避屋内众人的目光。
屋里聪明的几人立马就知道了,为什么那天戴红袖章的那帮子人会知道朱氏的事情,突然闯到家里。这是因为家里出内鬼了!而且很显然这内鬼不是别人,正是老二家的媳妇——孙秀娇!
可惜孙秀娇还打算抵死不认,拔着尖锐的嗓音喊道:“什么我说出去的?你们不要平白无故冤枉人!再说了,妈,你的那些破事知道的又不止我一个人,凭什么就逮着我一个人冤枉?”
“这是看着我好欺负吗?”
她说完,就拉着赵启才的衣袖开始拍打哭嚎。“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啊!我帮着你生儿育女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该有些苦劳啊!可是你如今是怎么对我的?说让你妈和兄弟欺负我就欺负……你这没良心的男人啊……”
而此刻赵启才脸上的表情也是由一开始的震怒,再到歉疚不安。
赵宝君见她二伯那堪比四川绝活还要厉害的变脸神技,内心也是十分佩服无比。这该是怎样的墙头草和没有主见的男人,才能谁说什么就是什么呀!
他都从不用脑子想事情的吗?难怪如今脑子不大好使了。
这什么东西长时间不用,它的确是比较容易坏。
而且她这二伯母也不想想,若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她奶怎么会带着一家子都跑过来兴师问罪?
可是这犯了错的人都抱有侥幸心理,想着万一就是诈她呢。
只是朱氏还没来得及表现出冷笑一声再“啪啪啪”打脸的剧情,就被其他人抢走了高潮部分的戏份。
她此时木着脸,看着卡在重要戏份时趁机闪亮登场的心机狗——三儿子赵启明。
怎么办?
又不能把这糟心孩子再塞回肚子里回炉重造,当然是原谅他啊!
而赵启明丝毫没有抢了他家最高领导人重要台词的觉悟。他义愤填膺的走上前去,站在此时屋内的C位上,对着孙秀娇冷笑一声说:“你以为我们为什么突然跑过来?”
“呵,你该不会以为我们这是针对你吧?”
“我告诉你孙秀娇,你那天在街面上说的那些话,我们可是一清二楚。”
他掐着嗓子学着孙秀娇平日里说话的腔调说道:“哎呀你说什么?富农也要被□□啊?哎呀怎么办,我婆婆当初有五十亩地被国家没收了,那是不是也会有问题啊?”
“你这是当我们大家是傻子忽悠呢?你这么大一个人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往外说出去你会不知道?”
赵宝君本以为依着她这位二伯母的性子会强行辩解一番,哪知道这回她倒是直接承认下来,也不推脱了。
“那些话是我传出去的又怎样?我也不是故意地呀!况且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孙秀娇扫视了一圈屋内众人的神色,丝毫不觉得这是她的错。
她又看了一眼朱氏,觉得这老太太是真的心狠,这么大一个儿子说不认这几年就真的连面都不肯再相见。她不仅自己不见,也不让大伯和三弟帮衬一下她们家。
而且如今新社会讲得可是“平等”!老太太这样做那可是坏分子的行为。
“老二,你也是这么觉得的?”朱氏转头看向墙头草二儿子,见他一直低头躲避她的目光。朱氏闭眼深吸了几口气,失望至极的说:“我知道了。如今这是儿大不由娘了。”
“我如今年纪大,也管不住你们兄弟几个了。尤其是你老二,自从你娶了媳妇以后,那心也就不在我这把老骨头身上。以前你日子过得怎样你自己清楚,那时候你大哥和三弟没少背着我偷偷帮衬你。”
“可是你这个媳妇却是个歹的,她居然把你们小家的钱全拿去贴补她娘家,自家的孩子那是吃没得吃穿没得穿,弄到最后连书都差点没得读。可是你自己瞧瞧,你媳妇却把你大哥他们心疼贴补你的钱,拿去她娘家填那无底洞般的大窟窿。而她那个好弟弟倒是又有新衣穿,还顿顿有白米饭吃。”
“我知道这两年我不让你大哥他们贴补你之后你日子不好过,心里这是怨着我呢。可是你也想想看,你是他们老孙家的女婿,可是启德和启明他们哥两个与她老孙家有何相干?他们也有自己的妻子孩子要养,凭什么要把和你嫂子弟媳妇一起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那些辛苦钱,去填你家和你媳妇娘家的窟窿眼?”
朱氏说到此处情绪越来越激动,还是缓了缓继续说:“我自认为你们小时候,从没像你媳妇对宝来她们姐妹几个这样亏待过你们。可是你又如何对你自己的孩子?”
想到这里她真是越想越生气,早知道这儿子这么蠢,还不如远远地放出去祸害别人。
她大声责备道:“闺女就不是人了吗?你妈我也是女人,你是从女人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姐也是女人,她如今还干着保家卫国的事情。”
“而你身为一个男人又有什么用?读书不如你弟弟,英勇不如你姐姐,就连我对你们的最低要求——听话,都不如你大哥。你连你自己的三个闺女都护不住,最可恨的是你千辛万苦娶的这个媳妇说的那些话,摆明了这是想要推我这个老太婆去死啊!”
最后这句话那可相当诛心了。
赵启才“哐当”一下就跪了下来,喊道“妈,我不是故意的!”“妈,我知道错了!”“□□不是还说过知错能改的就是个好同志嘛,求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虽然害得她妈差点出事的那些话不是他说出去,但是那说出这些话的人却千真万确是他娶回家,这人这么多年来还不停地折腾这家里所有人。